青失神地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路灯昏黄,看着黑漆漆的夜,静默的一座座楼房,无声站立的一棵棵树,天大地大,四处茫茫,何处才是他的归宿。红灯闯了,绿灯停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在寂夜里像根又尖又长的刺穿透黑暗,旁边有人从车里探出头来大声斥骂。
如果前方是千仞断崖,是万丈深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
不知到了哪里,他全身的感官仿佛同时停止了工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脚已松开了油门踏板,车慢慢地向前滑行慢慢地停下来,停在了路的中间,他怔怔地坐着,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弥了,全世界的灯都关了,全世界的星星都黯淡了。
如果当初不是执着于一生相守,如果当初保留了一份真心不去交付,那么今天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他是不是也可以潇洒地扬一扬头,挥挥衣袖。
咚、咚、咚……不知是什么声音,由远及近,由轻到重,持续不断地往他耳朵里钻,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像急促的鼓点,好像还有人在喊着什么……很久,他才意识到是有人在敲车窗。他转过脸去,借着路灯的光,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是阔。
阔正隔了车窗努力地向里看着,青降下车窗,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真的是你啊!我都准备砸碎玻璃了!”阔并没有笑,脸上满是焦虑,他已经敲了很久了,又不停地喊青的名字,最后没办法开始使劲地用拳头砸车窗,手都砸得麻木了,现在,任何人都能看出青状态不对,“我和几个朋友刚从酒吧出来,朋友们还说谁的车停马路中间了,我就觉得像是你的车,你这颜色的车本来就不多,怕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哦,我路过,休息一下。”茫然间青不知怎么解释自己这个时间停在这个前后空荡荡的马路中间。
阔跟等在不远处的朋友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先走,然后温和地对青说:“青,找个地方坐坐吧?”
青没有说话,他知道阔已经看出什么了,他不可能简单地将阔敷衍过去,他不想对阔说实情,更不想对阔撒谎,他也没心力去解释了。他解开了车锁,阔坐进副驾,转过脸看着他。他没有启步,眼睛盯着仪表盘,手垂放在腿上,依然只是坐着不动。阔看到他手上的戒指已经不见了,心里一恸,抓住青的手使劲地握了握,低声地问:“青,你怎么了?”
青一下子泪流满面,阔侧过身来,把青拥进怀里,久久没有动,由着青哭得隐忍压抑,声气欲断,全身颤栗不止。
阔双眼通红,瞪视着窗外,牙紧紧地咬着。这一刻,他想揍人。
很久,青停止了哭泣,阔感觉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冰冷,就轻轻地拍拍青的背,低声说:“送你回家吧?我来开车。”
到了青的公寓楼下,把车停好,他们下了车,路灯太暗,青站在阴影里,阔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就听青说:“我到家了,时间太晚了,你回去吧。”
阔抬头看了看顶层青的公寓,说:“好,你上楼吧,我这就回去。”
青转身走了。阔一根烟接一根烟地不停地抽,他一直仰头看着,很久很久,青的窗子都是黑暗的,直到看到一道黯淡的灯光透过无边的孤寂散漫进黑沉沉的夜色,他才将烟头狠狠地扔到地上,用脚使劲辗了辗,转身离去。
——青看到自己身处在一个四周封闭的村落,一群人手持木棍和各种农具,在疯狂地追打他。暴雨滂沱,泼浇在头上、身上,几乎睁不开眼睛,出村只有一条路,一个路口,路口有一个关卡。他在大雨中奔跑,想逃走,村路泥泞,他摔进泥水中,那群人追了上来,把他围在了中间,拳打脚踢,木棍、铁锹、铁耙……比雨还密集地狠狠地砸在他身上。痛,痛,除了痛,还是痛。他挣扎着从人群的缝隙中爬出去,踉踉跄跄地跑向那个关卡,他看到有个人站在那里守着,好像是一个极为熟悉和信任的朋友,看清了,是阔!他向阔跑去,他想要大声呼救,可是喊不出声来,他拼命地跑,只要跑过那个关卡,一切就都解脱了。那边没有雨,没有人追打他,只要阔过来伸手拉他一把就可以了。阔看到了他,却冷冷地漠然转过身去。他一下僵在了原地,滂沱的雨水浇注在他身上,胸膛被千斤重锤狠狠地砸裂……被背叛的愤怒、绝望与悲哀彻底将他击垮碾碎。——
青从窒息中睁开眼,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噩梦狰狞着袭击了他。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又躺回沙发。
自此,青没有再见羽,也断绝了和羽的一切联系。羽发信息来问他好不好,他从不回复,他觉得事到如今,这样的寡淡的问候又有什么意义呢。
过了一年,羽结婚了。结婚之前,羽来找青。
羽事先并没有通知青他要来,他不想说,他怕青拒绝他登门。青打开门时,看到是他,一声没吭,敞着门,自己走回了沙发坐下。羽跟了进来。
“我准备结婚了。家是P市的。”羽看看青,简短地说,“是我们分开后才认识的。是单先生介绍的。”
青没有说话。
“我怕你想不开,专门来跟你说一声。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这一步必须走。”
青没有说话。
羽也没再说话,坐下,侧过身看了青一会儿,走了。
青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躺倒在沙发里。
结婚时,羽没有请青,青也没有去,子澜帮青找了个借口掩饰过去了。
后来,在锦瑟园,青听到家人闲谈,说那个女孩家在P市,在羽的分公司上班,分公司成立前就和羽认识了,是单先生的侄女。
青神情微微一变,起身笔直地走回房间,关上门,死死地抓着门把手,头抵在门上,眼睛有些发黑,喘不过气,头晕,全身都僵硬,动不了。
羽又骗了他。一而再。
子澜看着青走开,鼻腔有些酸紧,平时她会刻意避免当着青的面谈及羽,总会想办法避免青和羽在家里碰到。青太让她心疼,羽长大了,青却依然是那个心地纯净的孩子。青每次接到子澜“明天你在家好好休息”的回复时,心里都像有刀划了一下,第二天就不回锦瑟园了。但是她没办法让所有的人都这样做,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会毫无顾忌地笑着跟青提起,提起羽的婚礼多么豪华,新娘的婚纱多么漂亮,羽的家庭多么和美,孩子多么可爱,他们为羽终于有了完整而幸福的家感到高兴。过了一会儿,看到大家不注意,她才走到青的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低低说了声:“青,开门。”
门缓缓地安静地打开了,子澜看到一张苍白的脸,那双失神的眼睛里有极力掩饰着的痛苦。青从来没有跟子澜说过关于他和羽的一切,以前没说,现在也不会说,以后,更不会说。他知道姐姐已经有所了解了。子澜走进去,关上门,把青轻轻地抱在怀里,温柔轻缓地拍着青的背,她那个从小被大家宠爱着长大的弟弟,此刻像是一个失去了唯一心爱之物的孩子,却又被最亲近最信赖的人指责痛斥,是如此的悲伤,如此的无助。
吃完晚饭青就回来了,刚到公寓楼下,就看到阔迎面走过来,阔说刚送一个朋友回来,那个朋友也住在这个小区。
看着疲惫不堪的青,伤痕累累的神情,呆滞落寞,阔不知自己怎么就热血冲头,伸手抓住青的胳膊,急切切地说:“青,不论你究竟和谁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能对我敞开心,你会发现我是个心胸宽广的男人,我能够包容你的一切!”
无缘无故说这个做什么?他在暗示什么?什么意思?他调查他了?发现什么了?……青有股被窥探的怒气,紧紧咬着牙关,呼吸急重,好一会儿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从齿间冷冷地挤出一句话:“你什么意思?!”说完,他就挣了挣胳膊,阔没松,他又挣了挣,阔的手一下就松了,垂下,愣愣地看着他转身走开。
青始终没有回头。
阔觉得自己一下子被打进了地狱。他把青激怒了,他应该知道,青的痛处是触不得的,青从来没有这样冷这样硬地对待过他。阔狠狠地一拳砸在墙上,恼恨自己的唐突,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青回到家,什么都不想去想,他不敢再让自己想什么,真的太疲惫了,他怕他又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洗了澡,打开电视,倒了一杯酒,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下去,一阵阵地想要呕吐,用力地忍住,抱着一个大大的靠枕,蜷缩进沙发里,他紧紧贴着沙发,想把自己深深地埋进去,借着酒力,他很快睡去。一连串几近程式化的动作,青做得熟练顺畅。
一直以来,他甚至不敢再睡在床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空荡荡的,好像躺在悬崖边上,无倚无靠,一个翻身就会跌坠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他就总是把自己灌醉,蜷缩在沙发上,开着电视,闭上眼,让自己尽快睡着。自从和羽分手后,天天如此。
等青渐渐地适应了没有羽的生活,又能够再回到床上睡觉时,已经二年多过去了。
第十九章
【本章文案:不敢再表白,怕他负担不起,只有夜风清冷中的守候。一场萍水相逢的邂逅,引来一句:青,我一定要追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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