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与阔不欢而散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阔只给青发过一次信息,一共两条。
“最近还好吗?”
“我现在海边。这边在下雨,风很大,海浪从远远的一线奔涌到眼前冲向岩岸,巨浪滔天,轰隆作响。漫天的雨幕,雄浑的大海。此时此刻,真希望你能在身边。”
他们很久没有联系了,这么长久地不联系这还是第一回,时间长得青甚至都以为阔与他就此不再是朋友,不会再联系了。青默默地看着屏幕上那几行字,按了退出键。
当再次接到阔邀约的信息时,青想该见见面了,能有真心实意待你的朋友是一辈子的福气。
青来到茶座时,阔已经到了一会儿了。
茶座位于休闲广场旁边,隔着玻璃窗就可以看到广场上偶尔走过的行人。阔一直向外看着,他已经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正穿过广场走过来,温暖和煦的阳光柔和地洒在那个人的身上,却照不进那个人的心里,那个人好像全身都笼罩在一层寒气中,折射开了所有的阳光。阔的心绞痛了一下。
“抱歉,刚刚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青微微笑笑说。二年多以来,他见人很少,说话很少,表情很少。他努力扯出笑容来,感觉面部的肌肉不太好控制,很久没笑过了,笑得有些夸张。说话也有些费劲,舌头总像转不弯来,他说话原来就慢,现在更慢了。心里苦笑了一下,原来,说话的功能真是可以退化的,希望阔不要感觉出来什么才好。
“没关系。那么长时间没见了,等得再久都值得。”阔给他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青很随意地就端起来,品了一口,是他爱喝的雀舌,阔还记得。他看看阔,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好像瘦了些。
他们并没有长久不见的生疏感,也没有尴尬,似乎之前所发生的不快根本不存在,就如平时经常见面一样的自然。他们之间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可是当一个人脆弱到了不能再脆弱的时候,无论伪装的坚强多么厚重坚硬,都会被生生地撕裂出缝隙,而无论是多么细微的纹路,脆弱都会如空气般溢出,流满周身。
青端起精致的陶瓷茶杯,送到嘴边轻轻地啜了一口后,就无意识地停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窗外,秋日的午后,空旷的广场,偶有行人走过,阳光暖暖地照在地面上,鸽子散落在四周,咕咕低叫着。
一首旋律由远而近渐渐浮现,在他脑海中飘飘荡荡。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
阔看着青,没有说话,他也习惯了青偶尔的失神。可是这一次,他看到有一种东西随着青失神的目光在隐隐流逝,细细的,淡淡的,透明的。
像阳光下露珠般羸弱的生命。
阔猛然抓住青的手,冰凉,冰得他全身打了个寒颤,但他没有松手,好像他一松开,眼前的这个人就再也无法站在阳光下了。
青感到了手上温厚的暖意,转过眼来,看看他,那双宁静而深邃的眼睛此时却像蒙了一层雾气,阔清楚地看到,那目光并没有真正地落在他的脸上,而是穿透他的脸庞,落在了远处一个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像一个病了很久,沉睡了很久的人,刚刚迷茫地睁开眼睛。
“青,你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说吗?在我心里,早就已经把你当作我的家人了。”阔沉吟了许久,最终决定开口。
青沉默了很久很久。
“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我的药已经没有了。”青喃喃地说,淡淡的,甚至没有一丝悲伤。
阔哑然。
此次会面后,青再次没了音讯,有半个月了。阔每天都会在深夜时分来到青公寓的楼下,坐在石凳上,抬头凝视青的窗子,有时会有一些淡淡的光透出,更多的时候是黑暗。
他在做什么呢?又失眠了吧,整夜整夜的。胃病肯定又重了,有没有按时吃药?他瘦得让人心疼……等他重新积攒些力气,佯装出轻松的笑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阔看着手机,他知道不会有任何青的信息。他也没有主动发过去,虽然想,但不确定青会不会回复,也怕打扰到他。
已不敢再表白什么了,怕青负担不起,也怕自己被直接推开。
夜风清冷,烟已燃到手指处。
青,我守了你快三十年了,对你,爱情已变成了亲情,你已成为我的家人,是无法割舍的。所以,你可以偶尔也依靠我一下,放松一下,好好休息。我只想在你身边看着你。无论你经历了什么人什么事,都没关系的,青,我都接受。
你知道吗,我最爱的青,一路上有你,再苦我都愿意;你知道吗,我最爱的青,一路上有你,再痛我也愿意;就算这辈子最后依旧要和你分离,也没关系,只要一路上都有你。
阔心中默念着,翻来覆去。
一晃月余过去了。青写了大半天的稿子,觉得有些烦闷,就决定出门走走,漫无目的地走。
他看到有个宾馆门口树立着一个大大的展牌,里面正在举办摄影展,走过去,看到主办单位是青年摄影家协会,主题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青被这个主题直接吸引了进去。
然后,他站在了一幅黑白的大幅照片前。那是一片水面广阔的湖,无边无际,被迷蒙的烟雨笼罩着。近处,是茂盛的柳冠,仿佛是从画外伸入的,柳条随风轻扬,优美流畅,稍远处,一道狭长的堤路从湖岸斜斜没入湖面,入水处,有几只山羊,有的在饮水,有的在回叫互唤,一只水牛缓缓行走着,抬了头在低哞,一人戴了斗笠牵着牛绳,朝向湖岸走去,此时正回头看了那牛,湖岸上有三两行人,或挑了扁担,两头垂吊着竹蓝,或扛了锄头在肩上,并不慌张赶路,那姿态悠闲散淡。湖岸向照片边缘延伸了出去。
“斜风细雨不须归。”青脱口而出,轻不可闻。
变化式的构图,水墨晕染的光影,富于意味和闲适。
他久久地看着,恍惚间已觉自己站在了那湖岸之上,心中的烦闷之气尽数被烟雨掠走,复归宁静。
“你好。请问……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一个不高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青这才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个头比他稍高一点点,大概有一米八,和他差不多的年龄,周身散发着阳光般的明朗,眼睛明亮亮的,脸上有期待还有些紧张。
“可以。”青微笑,直觉这个人不是什么不良的人,也被他这种直率的行为引得有些莫名的开心,平时对陌生人的谨慎和警惕全都消失了。
年轻男人立刻递上了一张便签纸和笔,青接过来,写上手机号码,还给他,他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开了,像在逃似的。
青微微笑了下,又转回头,看那幅照片的作者和照片题名:程晓彬,《无题》。
嗯,无题,也只能无题了,任何题目都会把观者的感受拘束在一口枯井里。青点点头,很赞同这个题名。他向下一幅作品走过去,直到把展厅里的其他作品看了一遍,比较了一遍,依然感觉没有比那幅作品更能触动他的了,像是一见钟情般的。
在他回去的路上,手机就有短信进来了。
“你好,请问能请你喝杯茶吗?”
青看看号码不认识,直觉是刚才那个人的,不过还是应该确认下:“你是?”
“我是刚刚在摄影展跟你要电话号码的人。当时你正站在我的作品前。”
呵呵,原来如此。青感觉很新鲜,孩童般的好奇天性泛起,回复他:“好的。”
程晓彬提前来到了咖啡馆,找了张显眼的靠窗的桌子坐下,他想早些来,早些平复一下心情,却发现自己太失策了,越是等,就越紧张。就在不久的刚才,当那个人站在他的作品前时,那个身影,全身散发着令人血液凝固的高贵气质,像是一位魏晋风流名士,从他的作品中走出来,又似一位民国时期走来的儒雅青年,清隽逸气。看得他全身血液停滞,双脚像是被牢牢地钉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才几乎是冲过去地要了手机号,又逃也似地跑开,从没有过的慌张与狼狈。他心慌意乱地不断往窗外看着,当看到那个期盼中的身影穿过马路向这边走来时,心中立刻雀跃了起来。
青一进门就看见了他,微微笑了一下径直走过来,刚坐下来,就听对面的人说:“我叫程晓彬,这是我的身份证。”程晓彬说着把身份证递了过来,“你就叫我彬吧,叫全名太生疏,叫晓彬吧,小的时候听着还顺耳,长大了又感觉像在叫几岁的小孩子似的。”
青有些意外,觉得把身份证接过来有些不妥,不接也不妥,但既然对方主动递过来了,索性就接过身份证好好看了看,他比自己大,和羽同年同月,只比羽晚几天,心口沉了一下。他笑了笑把身份证还过去,说:“我没带身份证。我叫云子青,云雾的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句里的‘子’和‘青’。你比我大一岁。随便你叫我什么吧。”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随口就用了这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来说明自己的名字,话音落下,自己才发觉。
“名如其人啊。”彬欣喜地说,“哥哥弟弟地叫我也不太适应,我以后就叫你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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