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睁开眼,他听到的是自己重重的喘吸声,胸口痛得要炸裂了。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不敢眨眼,梦境历历在目,他的手与羽分开的刹那,那种空漠、无望和深刻的恐惧依然清晰,他怕自己一动,这种感觉会再次涌上来,把他吞噬殆尽。他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直到无意识地睡去。
——他在雾气黯然的山林间逃亡,有很多人手执刀剑利器在围追堵截,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没有原因,也没有罪过。他实在跑不动了,只得躲在一块岩石的后面,透过石缝,看到追击他的人在林间跳跃、搜寻,马上就要来到他藏身的岩石附近了。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是刀削,是剑砍,还是碎尸万段……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他惊惧得心脏似要挣脱躯体的束缚跳将出来,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逃。——
青大口大口地喘气,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稀薄了。他惊醒过来,四周庞然一片黑暗。
羽依然不在身边。迷离中青听到有人在说话,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全身酸痛发软,他挣扎着起身,往客厅走过去,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看墙上的挂钟,深夜十二点了。
羽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听到青走出来,转身看了一眼,又转过身去继续通电话。时不时的有些调情的笑语传进青的耳朵,没有顾忌,理所当然。
很……刺耳。
他凭什么认为可以这么肆无忌惮?!青突然愤怒了,整颗心脏都在不可遏制地颤,颤得他连手脚都控制不住地抖,呼吸也在一断一续地抖,他颤抖地走到窗边,站到羽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羽,像一只被逼迫到绝路的幼豹,尽管无能无力,于事无补,却依旧睁大惊恐愤怒的眼睛,耸起背脊,炸起全身的斑纹,发抖的四肢僵直地蹬地,虚张声势地奋力嘶吼。
羽看了他一眼,笑着对电话那头的人极为温柔地说:“嗯,明天见。你也早些睡……呵呵,也想你,晚安啊。”然后迅速挂断电话,看着青。
青抬起了手,照着羽的脸狠狠地打了下去,只是他依然在抖。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羽的脸上时,青想起羽以前对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打他的脸。
但是刚刚他打了。是的,他打了,打得他自己心里比羽还要痛上千百倍。可他打的是羽吗?
羽沉默地看着青,看了一会儿,转身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打开音箱,打开游戏,轰轰隆隆地开始枪战。
青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突然间就不抖了,可是也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羽走进了卧室。
青像一尊冰冷地雕塑立在黑暗中,他听到羽轻微的鼾声传来,这时胃部剧烈的疼痛再度袭击了他。疼得直不起身来,阵阵的寒意肆虐,向全身快速扩散,让他的食道痉挛,想要呕吐,一瞬间冷汗淋漓,浸透了他全身的衣服。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刚趴到马桶沿上就呕吐了起来,吐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泪腺因为呕吐的刺激而大量涌出眼泪,止不住的流。酒吐完了,吐水,水吐完了,吐胆汁,一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他全身瘫软在地上,精疲力竭。深冬的夜,地砖冰冷,他却站不起来,冰冷又加剧了胃部的疼痛,他全身紧紧地缩成一团,蜷在地上,渐渐人事不知。当他被冻醒,他依旧躺在地砖上,羽依旧睡着,四周依旧一片黑沉沉。
他睁大绝望的眼睛,伸出手去,在空中停住,黑暗中,想要抓住什么。像是年少时学游泳,当他沉到水底时,他向四周伸出求救的手想要抓住任何一个人。那时是阔将他从水底托了起来。
每一天又每一天漫长的等待,等那个人回来,时间一点一点地挪,老态龙钟的,走得那么慢,好像要停滞了,停在那里,让他比每时每刻又多了无数个每时每刻地在煎熬……想要止住不想,可是止不住,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控制不住地想,想着那个人把她的手握进自己的掌心,和她紧密相拥,和她热切接吻,和她缠绵……回来又抱他,吻他……头要爆炸般地涨痛,心脏总被一双冰冷的手死死攥着,胸口似有千斤的巨石紧紧压住,喘不上气来,胃像被放在了冰窟窿里,让他冷得不停地颤栗,嗓子里如同堵了一汪血,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血腥味直冲脑门,止不住地想咳,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却什么也咳不出来。握紧拳头使劲捶自己的头,手指插进头发里,使劲地揪,告诉自己停下,停下,停下,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可是停不下来,总会有那些他不想看到的画面在他脑袋里横冲直撞,狰狞狂笑……即使是闭上眼睛,也无济于事,总是会看到,那么清晰,那么残忍。
这种梦魇般的折磨,让他发狂,发疯,想着想着,泪流满面,流着流着,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悄无声息。
那种感觉叫生不如死。
他想要看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会这样。但是他看不到。他心底的那个黑洞在迅速膨胀,越来越巨大,越来越深,深不见底,沉厚浓重如同真空般的黑暗急速升涌上来,无声无息,不可遏制,强行地不断扩散,不断淹没,不断吞噬了他,光泽从他的眼睛里渐渐失去,一片黯淡,呼吸轻得几不可闻。然后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上天让人们习惯各种事物,就是用它来代替幸福的。”可是,在他还没有习惯眼下的这一切的时侯,幸福却早已经没有了。
不是不可以承载,只是不想、不愿,不想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断地被这种残酷的感觉笼罩、蹂躏、践踏、吞噬、窒息……
真的不想,因为……像剜心,像凌迟。
让人疯魔。
他突然平静了,如同一场海啸过后宁静而荒凉的海滩。他用力支撑着站起来,摇晃着走到书房,打开书柜下方的抽屉,从最深处拿出一个棕色的药瓶,满满的全部倒在掌心,倒了杯红酒。举起杯,远处路灯的光从窗子射进来,映照着杯中的液体,如血般红艳。
他苦笑了一下,云子青,你竟也有今日。
把掌心的药猛然全部捂进口中,满满地喝了一口酒,使劲吞咽,呕吐的感觉阵阵泛起,他拼命地压制,拼命地吞咽,眼泪如洪水般奔涌而出,不可遏制。他不停地一口接一口地往口中灌着酒,艰难地把口中的药全部吞咽了下去。一时间,天旋地转,周身发软,他转身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厅,几近失控地跌进沙发里,闭上眼睛。
哦,世界真安静。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羽睡得很沉,身体突然一个抽搐,惊醒过来。天依旧未明,也不知道几点了,摸了摸身边,没有摸到青。他惺忪着双眼,下床来到客厅,打开灯,看见青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睡得很沉,想叫醒青,让他回床上睡。弯下身,伸出手去,看到了更加苍白的脸,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当他触到青的身体时,从他的指尖迅急地传来一股冰冷的不正常的寒意,他又试图抱起青,那身体却瘫软无力,他趴到青的耳边不停地喊青的名字,喊“老婆”,喊“宝贝”,青却浑然不觉,安详地睡着,躲在自己的梦里不愿出来。
死一般的静寂。
羽呆若木鸡,恐惧钳制住了他,心狂跳不止,突然间,他又狠狠地不停地摇晃着青的身体,脑子里有无数种念头在东突西撞,青应该会醒的啊,平时睡眠那么轻,轻得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吵醒他。可是,现在,他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有酒气,但再怎么醉也不会醉成这样,更何况酒气根本不是特别重。摔了?没听到声音,还是自己睡得太沉了……前段时间青睡不着吃过安眠药,他曾经因为这药对胃刺激太大,不想让青吃,就把剩余的药全都倒进了马桶里冲走……羽疯了似的到处翻查,当他站在书房门口,打开灯的瞬间,一眼看到了桌上空翻的药瓶和空了的红酒瓶。
他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第十六章
【本章文案:折断的灵魂一半残留在了世间。是为了威胁,还是为了解脱。她对羽说,你们是不一样的人。】
当青躺在手术床上被推回病房后,羽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全身的肌肉、骨骼像张弛到极限的弓在瞬间失去了张力,他感到精疲力竭。紧接着又想到要怎么照顾青,医院里人来人往,总守在医院难免会遇到熟人,又想到自己公司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实在走不开。可是能找谁呢?现在绝对不能让姑姑、姑父他们知道,自己的朋友不能找,青的朋友很少,廖瘳几个,除了阔,其他的都不熟悉,这样的事情,他也不可能把阔喊来,更不能冒冒然地叫了其他人来,七七八八地想了一堆人,只有子澜姐最合适。现在正值寒假,子澜姐是大学教师,不像初中、高中老师要给学生补课,她在假期是相对较轻闲的,而且她住在邻市,距离不远,目前也只能找她了。至于怎么跟子澜姐解释,他现在想不出来,也不想去想,太乱太疲惫,随它去吧,先把眼前的这一关处理好。
子澜接到羽的电话,惊得魂飞魄散,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片刻,她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她迅速安排好家事,跟柏浩泽说一个很尊敬的初中老师病危了,很急,她要连夜赶到D市。其实她心里一点也不想用“病危”这个词,但凡能影射到青、与青相关联的任何不吉利的词,她连听都不想听,更何况要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可她实在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出一个更好更紧急的理由来。她行李也没收拾,反正娘家在那边,飞车离开时,就听柏浩泽大声喊了一声:“慢点开,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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