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珺脱了鞋,在未脱谷的秸秆上踩来踩去,将秸秆上剩下的粟米踩下来,不时踩得龇牙咧嘴,大呼小叫,“颦娘!”
小桃替她拎着鞋袜,闻言不怀好意说:“公主,颦娘已经走了四个月了。”
秦珺:“……”
秦珺讪讪,走到一边,搓搓脚底,指挥小桃:“拿去让宋温州喂鸡。”
今年谷雨好,秦珺在江州的田赶在江南收割第二季稻米之前割了第一季第一茬苗,烟云山庄的人大老远从江州送来一车,连苗带谷粒送来让秦珺高兴高兴,还有山庄对面那座山头产的西瓜、花生等物。
秦珺见了饱满谷粒高兴得不行,当即让人脱谷,晌午便吃上了今岁烟云山庄的新米,而后秦珺就在院子里踩秸秆玩。
于此同时,烟云山庄双喜临门,去了西域一年半的何十三终于赚了第一桶金,几车金银押送回江州烟云山庄,堆得库房里能闪瞎双眼。
烟云山庄现由田嬷嬷和江潮生管着,延边和西域的盐产生意都从江南走货,钱入了库,也存进了烟云山庄的地库,时而给秦珺送些来,但其实秦珺在中京的产业所赚银两,也花用不完。还借了三万两白银给秦卞修皇宫。
小桃清点存余,便时常感慨那两年秦珺倾尽所有钱在江州和烟云山庄办下的基业,这才不到三年,便隐有富甲一方之势。
秦珺玩够了,随口问:“宋温州的药田如何了?”
小桃兴奋道:“亏了两季!今岁的草药已能出仓了!”
秦珺颔首,“不错,告诉宋温州,竟然能出仓了,吩咐他,剩下五百亩的药田全种金创药的草药。“
小桃:“会不会种太多了?”
秦珺:“不多,种就是。”
小桃则问:“那药制出来给谁用啊?”
秦珺用下人递来的方帕擦手,随意拿起一块瓜喂进嘴里,道:“给朝廷的十万大军用啊,你家公主徇私枉法,走了贵妃的后门,给何家弄了朝廷三年金创药的订单,每年供给十万份金创药,吩咐宋温州,拿不出药就摘了他项上人头!“
小桃一愣,继而惊喜大叫,转身朝宋温州那院子奔去:“我这就去说!”
秦珺哈哈大笑,险些被瓜呛着,抚着胸口缓了缓,方歇了会,又去书房处理事情。
秋收,烟云山庄粮存多少石,抛卖多少石,山庄已有四口盐井,还需不需再挖,去岁流民汇集江州,山庄接受了五十多户,安置之后,该给其圈地多少,地税分几成,如何安置……
还有江南的铺面,已然承受不了何家产业,是否要再租铺面,租在何地,江南商行龙头聚会,几十个雅集给何府递的拜帖,相邀她商量今岁粮米定价……
中京各铺子挂名何家,少说四十几个铺面,每月铺面掌柜都要带着账本来拜访秦珺。
加之中京城外两千顷地,五百亩种了粗粮,一千亩种药,其余五百是买卖良田时被强买强卖收的劣质土地或山地,从前年也陆陆续续的招来许多佃户和药农。
林林总总何家产业已经养了数千人,如此一来,巡地、巡铺、看账本……诸多事宜险些压得秦珺喘不过气来。
幸而小桃手底下几个小的已然出事,不然秦珺都直想撂挑子不干了。
秦珺将笔一扔,请帖一律回绝言明一切定价随众人便是。下一封信,城外又招了几户佃户,佃农想来拜见东家敬杯茶水,秦珺头大如牛,干脆让其别来上门,等下个丰收节,她再去地里和新老佃户一起喝杯茶就是,以后这种事情就不用再报了……云云……
忙来忙去,竟然还有两件城中铺子吵架争生意的事。
秦珺按住额角,道:“郭家?郭家是谁?竟然敢在我的地盘撒野?颦娘锦绣,你们去把这个姓郭的孙子捉来打一顿——”
秦珺的话戛然而止,末了苦笑,方才想起姬姒已经不在中京,锦绣依旧昏迷不醒。
“要是你们在,我也没这么忙了。”秦珺失落道。
姬姒锦绣不在身侧,小桃和杏儿便要代替二人随侍左右,二人若是脱不开身,许多看起来是不大却需要主事点头的琐事自然就要秦珺分担了。
秦珺按住眉心揉搓了两下,杏儿回来了,“公主?”
秦珺:“你回来了,怎么样?”
杏儿从秦珺手中拿走纸笔,一边替秦珺分忧,一边道:“打听了,朝廷让表少爷坐镇晋地,要将暨将军调回来带兵。”
秦珺打了和哈欠,撑着脸道:“孙仲说的?”
杏儿摇头道:“我拦着兵部的人问的,不知道谁的主意,朝廷为什么这么突然,离太子征北之约不是还有两年时间?这是要调暨将军回来打仗了?”
秦珺想了想,对着虚空一边发呆一边说:“中京已经被占领大半年,也不知情况如何了,胡人不会种地,他们是游牧名族,你看这一年里不断南下的难民,我猜胡人肯定在北方到处劫掠维持生计。”
杏儿给秦珺倒了一杯茶,秦珺接过,“这一季各地的收成格外重要,若是各地百姓吃不饱又会滋生灾民……江南的粮今年都要进国库,新法刚颁,江南的士族损失了不少利益,如此一来,肯定没有人再愿意出资赈灾。”
秦珺道:“没人出粮出钱,难民无路可去,只会引起哗变导致地方震荡。”
秦珺:“我猜朝廷此时调回暨将军,可能是为了派他去和秦况换防,如此一来才有把握保证没有散兵南下抢劫南方的百姓,维持地方秩序。”
杏儿吃惊的看着秦珺分析朝廷局势,秦珺一口气喝完茶,将杯子一搁,深深吸了一口气。
秦珺:“暨将军一走,凭表哥可能守不住晋地。”
杏儿猜测道:“那……咱们是不是要回江州了?”
秦珺微笑,揉了揉杏儿发顶,“聪明,得请外祖父出山了。”
杏儿抿唇:“可是,两个月前公主不是才拒绝了太子?”
秦珺:“若非紧要,我也不想。”
杏儿鼻子一酸,“我这就叫人去收拾东西!”
秦珺莞尔,“去吧,你陪我回去就行,小桃就留在中京罢,多带点东西回去!”
杏儿的声音远远传来,“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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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中京暑气还未散去,秦珺方才离开城门,正在马车里被热得昏昏欲睡,不远处,一个熟悉而聒噪的声音响起。
“嚯!是谁家的马车如此豪华!”
“唷,只一辆主车,六车拉衣物的?”
“是中京哪家贵妇出城游玩啊?”
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响起,“婆母,你小点声,莫冲撞了。”
秦珺浑浑噩噩从迷蒙中醒来,听见这段对话,顿时难以置信的掀帘看去。
几步之外,一辆挂着李家灯笼的马车正靠边给秦珺的车队让路,车内女眷正惶恐放下垂幕,怕惊扰了面前这豪华马车里的贵人。
这辆马车从官道而来,只一匹马拉车,车身简陋无比。马夫戴着一只斗笠,隐约可见帽檐之下露出一截雪白胡须,马夫握住缰绳的手已然可见发皱皮肤,和点点老人斑。
“停车。”秦珺哑然道。
马车勒停,那车夫疑惑的扭头朝秦珺看来。
杏儿低声道:“小姐?”
秦珺手忙脚乱下车,待看清了,顿时鼻头一酸,流下眼泪,“祖父。”
李冶真摘下笠帽,露出苍老面容:“微臣回京,见过公主。”
末了,又亲切朝秦珺一笑,“都是大姑娘了,还哭什么?”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议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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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冶真回朝, 对整个秦周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暨将军仍然驻守秦周以南,李冶真带兵驻守林县将秦况换下来阵来, 如此还能收拢一部分兵回江南屯田,一来朝廷燃眉之危一解, 文武百官又能松了一口气, 二来李冶真威名赫赫,战则少有败绩,足以威慑那些想要南下抢劫的些许胡人。
“王爷……”
不远处, 秦卞正举杯和李冶真谈话, 这两人只相差十几岁, 如今都已年过半百,谈及政局往事,大有惺惺相惜之情。
秦珺莞尔, 陪李冶真和秦卞吃过午饭便借口要午睡跑了,她偷偷溜进秦卞披折子的房子, 门口守着十个护卫竟也没拦她, 暗卫藏在庭院外暗处,瞧见秦珺也只对视了一眼, 不再阻扰。
屋内是没人的,寻常人也不准许进来。
秦珺先是在秦卞的书架上转了一圈, 挑了两本古籍偷偷夹在腰上, 而后在秦卞批奏折的桌子前桌子前坐下,只见奏本堆积如山,百官所奏之事五花八门, 秦珺随手翻了翻,竟然看到一封弹劾自己的奏本?
秦珺:“……”
秦珺将奏本翻开, 看了看,是一江南来的官,弹劾六公主为了江南何家广开方便之门收敛钱财云云。
秦珺噗嗤一笑,心想这人肯定是通过捐官才入京的,不然满朝文武都自己不能得罪六公主,你一个小小四品,又无实权的小官也敢写折子来痛批我?
秦珺把这本折子翻了翻,用墨汁将弹劾自己的内容涂花,然后在空白之处写写画画,最后将其放到秦卞的奏折堆里混在一起,开始搜刮秦卞的空白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