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司马错始终不说话,姬姒挽起唇角,率先出声,“大司马何必玩这种下马威?”
司马错这才搁笔,说:“今日身体不适,还亲姑娘先回。”
姬姒优雅起身,行至门外,司马错看着姬姒走远,侧头看着手底的信,忽而耳畔一阵劲风,破空之音响起,霍夫人手刀如电,伸指钳住这锭作为暗器的银两,接住之后银锭瞬间脱落砸在桌上,霍夫人的手腕不住颤抖。
霍夫人:“是刺客飛。”
司马错背后惊起冷汗:“他是在提醒我,再有下次,就会杀了我。”
“你不该戏弄长公主。”霍夫人道。
司马错摇头,把信报递给霍夫人:“赫连慕的治地来信,送去的美人失宠了,有一支秦商为了敛财,送了赫连慕八名女子。”
霍夫人眉头一挑,“你怀疑她?”
司马错摇头,若是千丝万缕的事仅因为一个猜测就要联想到一处去,那未免也太耸人听闻。
“给赫连慕送美人的商贾不再少数,大司马不必如此谨慎。”霍夫人道。
司马错颔首,却不知为何,心绪难宁,总感觉一切计划好的棋局,像误入了一枚乱棋,这棋横亘在棋盘里,似乎看不见错处,却令人难以忽视。
“钟惠找到了吗?”司马错问。
霍夫人摇头:“没有。”
司马错:“他的家眷呢?”
霍夫人道:“我去钟家旧邸看过,那处城破之后已被大火烧毁,尸身难辨真容,应该是死在上京霍乱之中了。”
司马错揉眉:“长公主突然回来,钟惠失踪,纳兰絨失宠,你觉得这些都是巧合吗?”
霍夫人拧眉:“大司马想说什么?”
“钟惠失踪,去中京述职的人找过他,毫无音讯,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钟惠没有回朝廷。”霍夫人道。
“便是回朝了又能如何,钟惠擅离西姜,定然会被收押下狱,他怕死,说不定还留在西姜某处苟延残喘,况且秦周现自顾不暇,也无力掺和西姜的政务。”霍夫人道。
司马错揉眉,“但愿如此,研墨,我要给赫连慕写信,问他何时发兵秦周。”
霍夫人研墨,须臾,门外传来女子凄厉尖叫,紧随着是姬存的怒吼。
霍夫人:“他还能活多久?”
司马错:“不超过一年。”
姬姒:“什么声音?”
刺客飛邪恶一笑,看向隔壁宫殿,“你说是什么声音?”
那女子声音凄厉嘶哑,伴着求饶声,嘴里不住口呼王上。
刺客飛道:“寒毒发作,那面容尤其可怖。”
姬姒扯了扯嘴角。
刺客飛揶揄道:“我去救她?”
“随意。”姬姒冷然道。
刺客飛诧异的看着她,“原以为你跟着那谁……竟然是这般蛇蝎心肠?”
“我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姬姒道,“做事罢。”
刺客飛点头,继续临摹王宫内的城防图。
玅玄推门而入:“他最多还有一年可活。”
姬姒道:“一年,若青衣腹中的孩儿或是司马错最后的机会。”
刺客飛和玅玄对视一眼,“上次司马错说,青衣在外避暑。”
姬姒道:“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刺客飛:“我去找,西姜我熟。”
姬姒看着刺客飛画的王宫图,并逐一在上标注好观察得出的护卫换班规律。
玅玄道:“此换班,至少有三种方式,司马错疑心太重,这规律时常在变。”
姬姒重新铺上一张纸,“无碍,大师的忙完了?”
玅玄颔首:“已将皇子回朝消息借宫女太监之口散播出去,相信不过多久,王宫应会悄悄流传开,但是否能传出王宫,就不得而知了。最好的办法还是我出宫。”
刺客飛:“不容易,司马错将我们软禁在此,恐怕太难了。”
姬姒道:“易容。”
刺客飛道:“你那易容术太过粗糙,远看还行,近看则漏洞百出。”
姬姒抬眸想了想,道:“若有□□,或可以假乱真。”
刺客飛勾唇一笑。
姬姒颔首,不再说话,玅玄几番叹气,对着窗外一拜,道:“阿弥陀佛。”
翌日,刺客飛将□□扔给姬姒,邪笑道:“这玩意戴在脸上不会滲得慌吗?”
姬姒:“不是我戴。”
刺客飛一愣,顿时说道,“老子也不戴!”
这张面具姬姒足足处理了三天,她三日不眠不休关在屋里,姬存数次想来见她都被拒门外。
第四日,姬姒拉开房门,
刺客飛在庭中和玅玄对弈。
姬姒脸色苍白:“替我找个太医来。”
傍晚时分,一太医从侧宫出来,直接被人叫去了司马错住。
太医跪在地上,浑身不住颤抖,“大司马,那姑娘确实是一些躁郁难眠之症。”
司马错:“她可曾有过身孕?”
太医一愣,继而说道:“有,且这姑娘刚身产不久。大致不过两年。”
霍夫人用一匕首比在太医脖子间,“此话当真?”
太医瑟瑟发抖,冷汗不停,不住用袖子擦拭额颈汗水:“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大司马,小的不敢胡说!”
霍夫人细细打量太医,手上用力,那锋利匕首便侵入太医脖颈,血线沁出。
太医顿时吓得后缩不止,疯狂磕头,“小人所说千真万确,大司马饶命,大司马饶命。”
司马错蹙眉,正想让霍夫人杀了这聒噪太医,太医尖叫一声,大喊:“大司马若不醒,自然可再叫人去把脉!”
霍夫人收了匕首,说道:“可曾开了方子?”
太医吞咽唾沫,哆嗦从怀中摸出药方,道:“开了,差一味药引,微臣得去宫外取。”
“出宫?”司马错色厉问。
霍夫人看了眼方子,说:“差一味寒食散,宫内的都被王上拿去制寒食丸了。”
司马错颔首:“去吧。”
太医不迭起身,捂着脖子一瘸一拐走了。
霍夫人看了一眼司马错,跟了出去,太医转过回廊,霍夫人漫不经心的跟上去,被一个宫女贸然撞上来,汤丸撒了一身。
“夫人……”宫女忙不迭跪倒在地。
几乎是直觉,霍夫人不及深究,一掌拂开宫女,追了上去。
刺客飛站在宫门处,正和太医说着什么。
“飛。”
刺客飛示意太医快走,自己拦住霍夫人:“霍夫人,下手未免太狠了。”
霍夫人道:“让开。”
刺客飛耸肩,纨绔般的堵在霍夫人身前。
内城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而劝道:“二位,若要比试,还请换个地方。”
宫门外,太医越走越快,走到一处墙根,看见一个拉马的老者,顿时喊道:“姓王?”
王叔颔首,看着太医脖颈血痕,问:“是,你是?”
太医取下脸上□□,搓掉改变五官骨骼的药泥,露出真容。
王叔给秦珺拉马时见过玅玄,惊讶道:“玅玄大师,我家小姐……”
玅玄道:“先离开这里!再设法周旋!”
七日后,早朝散去,一交好党羽拦住司马错,低声道:“大司马,近来宫外谣言不止,你可知道。”
司马错正为此事犯愁,怎么不知,闻言等了一眼党羽,道:“大人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罢!”
那人一愣,旋即一摆袖子,“知道你大司马消息灵通,不过,这次越主,庶越嫡,从宫里传出去的可不是小事,王上不是说大皇子依旧有了消息吗?不知这谣言是否在映射什么,大司马多忖度着罢,下官告退!”
司马错黑着脸,霍夫人悄无声息出现,跟在他身后,道:“玅玄不在了。”
司马错深深吸了一口气,“何时不在的?”
霍夫人:“应是七日前,和那太医互换了身份,今日我去看那位。身旁人随有一张和玅玄差不多的脸,但细看相差甚远。”
“易容术?”司马错诧异道,“这不是什么江湖传言?”
霍夫人道:“刺客当中也有深谙此道者,但一般都是通过化妆,再用刀和填补之物修饰眉眼及轮廓只能骗骗寻常人,鲜少能做到一眼看去别无二致连我也看走眼的。”
司马错揉眉,“派出所有刺客,找到玅玄,带回来……等等。”
司马错神色一凛,“找到之后不要声张,跟着他,看看他要做什么。”
霍夫人点头,又道:“你身边不留人?”
司马错怕死,闻言又道,“你亲自去找,其余人留在我身边。”
霍夫人没有异议,道:“我已经月余没去看过青衣。”
司马错蹙眉,“她就要临盆,还是少些打扰的好。”
门吱轧一声,霍夫人已经出去了。
门外,有人来报,“大司马,冯将军求见。”
司马错理了理衣裳,起身去迎。
另一边,姬姒在王宫内闲庭信步,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只拦不住她,姬姒闲逛到司马错在宫内的起居处,便见一男子穿着甲胄立在门外。
那男人似乎察觉到姬姒的目光,眼风扫来,待得看清姬姒顿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