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传圣旨这种事,兼职是一回生二回熟,秦珺执起狼毫在墨盘中一点,闭眼沉思几番,打好腹稿便开始落笔,写得太入神,门响了方才惊醒。
“珺儿?”
秦珺骇了一跳,手忙脚乱把圣旨揣进怀里,往桌子上一趴,就闭眼装睡。
秦卞进来看了一眼,与李冶真低声说了什么,一件外衫遮住秦珺肩膀,秦卞和李冶真防止吵醒秦珺,便在屏风后小声议事。
“我即刻拟旨,送去林县,过两日将调令和军令着户部给王爷送去。”
“林县那边……”
“恰好能回江南屯田,若是今岁顺利,明年则……”
秦卞和李冶真的声音越来越小,秦珺一开始只是装睡,谁知睡着睡着,就真的睡着了。
秦珺醒来,门外已臻落叶纷飞,秋日,一道黄已经出现,秦卞在树下练剑,浑身大汗淋漓,秦珺揉着眼睛看了看,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圣旨,幸好还在。
秦卞看过来:“醒了?”
秦珺点头:“父皇,祖父呢?”
秦卞道:“去兵部点兵了,你过来。”
秦珺起身,脸上还带着睡觉之后的印子。
秦卞将剑丢给护卫,招呼秦珺在石桌边说话,桌子上摆了许多画卷,看模样,有些摊看看过,有些似乎看过觉得不满意,随意收拢放在一边。
秦珺嘴角微抽:“父皇?”
秦卞道:“这些都是今年春闱和武举挑出来的好男儿,我儿看看,可有能入眼的。”
秦珺:“……”
秦卞:“还有些则是诸侯、三公及大卿之子,年岁都不过二五,家长没有正房娘子。”
秦珺摸了摸怀里的圣旨,看着桌上摊着的几幅画:“唔。”
秦卞:“怎么了?我听闻你的婢女回乡了,你还不愿成亲?”
秦珺抿唇。
秦卞叹气:“你,珺儿,父皇也盼望着你成亲那一天,总是如此和女子……也不……”
秦卞一脸尴尬,秦珺也微红着脸不说话。
秦卞无奈摇头:“随后叫皇后劝你,那些贵女贵妇间的雅集,你也不可推辞。”
秦珺这才道:“父皇我也很忙的!”
秦珺那些生意产业,秦卞一直以来都睁只眼闭只眼,知道的也算不少,闻言便蹙眉,“你一个公主,整日浸淫商途……”
秦珺幽幽说:“父皇的行宫还修不修了。”
秦卞:“……”
秦珺摆手:“这些好郎儿,父亲还是为其另寻佳偶罢,反正珺儿名声几年前就臭了!”
秦卞:“你,站住!”
秦珺瞬间立正,一连乖巧。
秦卞简直拿她没有办法,又只得妥协,指着那些画道:“你将画拿回去,何时改变心意,何时与朕说就是。”
秦珺点头,一把抄起桌上的画卷,闪身消失在拱门之后。
秦卞:“……”
秦卞摇头失笑,吩咐宫女打来热水梳洗,清理之后,继续回了书房批折子。
秦珺出了府衙,直接吩咐马车去孙相宅邸,她将圣旨藏在沿街的铺子里。
秦周每逢十五休沐,今日休沐,秦珺上门拜访孙仲,递帖子之时,恰遇孙羽出门。
孙羽:“见过公主。”
秦珺颔首:“公子羽。”
孙羽点点头,一撩抱襟就出了门,两个小厮跟在其后,孙羽眉宇间已经隐隐有孙仲之势,看来上京一难,也将他打醒了。
秦珺忽然想起一人,问带路的小厮,“你们家小姐呢?”
小厮一愣,继而苦笑道:“公主,还有几月,就是梅小姐的祭日了,您在相爷面前可千万不能提这件事啊。”
秦珺一愣,实在没想到,那么跋扈的女子,竟然没能逃过一劫。
秦珺在前厅等候孙仲,孙仲恰好送走一官员,两人朝秦珺行礼,秦珺颔首,之后便与孙仲在开阔前厅议事。
孙仲命人奉茶,问:“不知公主,今日来,所谓何事?”
秦珺抿了口拆,道:“为了我的婚事而来。”
孙仲:“……”
孙仲错愕的看秦珺,“公主的意思是,看中了我家羽儿?”
孙仲脸色一囧,问:“看中的是,孙菊?”
孙仲妾室所生还有一女,名为孙菊。
秦珺一口茶险些喷出来,接连咳嗽,满脸通红,“不不不!”
孙仲神色稍霁,显然自己也松了一口气,秦珺用帕子拭唇,想来那年在梅林赏花,姬姒一战成名,不知道被孙梅添油加醋说了多少孙仲听……
秦珺咳了咳,道:“我想去西姜联姻,还请孙相帮我拟个折子,送去朝堂。”
这下换成孙仲咳嗽不止了,孙仲接连呛声,好不容易平缓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秦珺,“公主方才说什么?”
秦珺笑道:“联姻啊,我和西姜王室不是有婚约的吗?”
孙仲:“……”
秦珺:“当年西姜应该递了婚书来的罢?听闻孙相在准备迁都之时,就将翰林院和藏书阁一应藏书和档案运来了中京,那婚书,找一找应该不困难罢。”
秦珺诚恳道:“除此之外,还请孙相写本折子递给陛下。”
孙仲沉默一会,道:“此事干系重大,我……”
“相爷!”管家急忙跑来,神情慌张,“陛下来了!”
秦珺清咳一声,孙仲来不及说话,急忙出去迎接,谁料秦卞的马车就停在门口,丝毫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孙仲明了,将秦珺恭敬请上车,秦珺笑道:“孙相别忘了。”
孙仲不着痕迹的点头,秦珺登车,差点被秦卞的黑脸吓得打退堂鼓。
静园,秦卞一脸风雨欲来的神情看着秦珺。
秦珺陪笑脸:“爹。”
“假传圣旨是死罪。”秦卞屏退了门外侍卫,在屋里怒吼,“你竟然还想去西姜和亲!姬存是什么人你可有所耳闻!”
秦珺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抓包,她在折子里写了自请去和亲的内容,秦卞批奏折批得快,看到秦珺写的之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奏折和书案都被翻过,当即检查了一遍书案,发现少了一本空白圣旨,玉玺上也留有新鲜印泥的痕迹。
秦珺跪在地上:“……”
秦卞怒吼:“姬存,贪财好色,醉心享乐,无所事事,你要去和亲?你是怎么想的!才会主动朝火坑里跳!”
秦珺蹙眉:“爹——”
“朕不需要!”秦卞发了有史以来秦珺所见最大的怒火,“朕!可以一剑一剑将失去的领土夺回来!也绝对不会把女儿交给一个无耻之尤!”
静园陷入诡异的可怕里,天子之怒,震慑人心。
秦珺跪在地上,被骇得微微颤抖,咬牙说:“……来不及了,圣旨已经送出去了,两个时辰,快马已经到了江南,送信的人可能混在商队乘船南下,也可能藏在行商马队里,还有可能经北往东走……”
秦卞愤怒的握紧拳头,一拳捣在桌上。
秦珺吞咽了口唾沫,张口道:“岁前,我往赫连氏王宫送去了八名貌美女子,用以离间牧子赫连慕君臣,四个月前,我派林颦去西姜为细作迷惑大司马,两个月前,钟惠出现,我用以妻儿一生平安无忧,令钟惠以西姜大皇子名义纠集姬无命旧部……等时机成熟,冯舍就会以清君侧杀进西姜……钟惠是我的人,我要是不去联姻,冯舍不会冒险信任钟惠……爹,让我去罢……”
“用我一人,换西姜制衡元人,我会替你守好横山的!”秦珺对着秦卞说道,“若想司马错放开邺地内城城门,我想来想去,只有公主出嫁,依仗千人,豪车万里所到之处,城门关隘无一阻拦!”
“王宫四门俱开,各地诸侯聚集此处普天同庆,如此混乱局面,冯舍的大军才能悄无声息出现在邺地,直取王城,爹……”
秦珺抿唇:“这是个完美的计划!司马错、姬存,就是赫连慕也绝对想不到,来和亲的公主会是来推翻自己夫家政权的!”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冯舍的军队已经占领王宫!所有王宫大臣,诸侯藩王全都被困在邺地,他们连勤王令发不出去!到时候——”
“够了,”秦卞身形一晃,神情迷茫而疲惫的看着秦珺,“珺儿,这些计划里,你可知,稍有不慎,你就是死路一条!”
秦珺抿唇:“李家,愿为秦周鞠躬尽瘁。”
秦卞不再说话,良久他喃喃,似是自言自语,抑或是自问自答:“朕时常会想,你究竟是不是珺儿。”
秦珺绷紧下颌:“珺儿一直都是珺儿,父皇幼时为我取王君之意,不就是想着某天,儿臣有朝一日,问鼎天下吗?”
秦卞两眼含泪,歉疚的看着秦珺:“可你母亲走了,太子也没了,爹只想让你当个无忧无虑的丫头!”
秦珺将泪水憋回眼眶,脑海里,六公主以身殉国的英姿从未淡去或模糊,“若是国将不国,这片土地上,哪里还有什么无忧无虑的丫头,我是公主,来日就是秦周覆灭,我活着也要殉国!”
秦卞:“控制了西姜朝臣之后,你想怎么做?”
“控制住西姜,不久,赫连慕就会发现自己失去了盟友,即时,我会派人去谈判,”秦珺道:“然后,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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