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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死不得 (夙寡)


  她的眼眶像是红了,又像是被雨水呛出的。邓栀伸手摸上沈渠的脸颊,沈渠愣怔着,更是躲闪不及。
  “你瞧瞧你的小脸蛋,你不会是来勾引我们安东的吧?”邓栀突然瞪大了眼,突然反手一巴掌,在雨中都显得极响。
  林沐紧抓着沈渠的胳膊,他才能稳稳站着。只是沈渠觉得自己脑袋里嗡嗡作响,脸颊带着耳朵疼得让人发颤。
  邓栀索性扔掉了伞,她的头发悉数湿掉了,狼狈的不像是她。而她脸上的苍白表情,更像是一只爬出地狱的恶鬼。
  “我可怜的安东啊,一心想着要为你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可到头来呢?他躺在病床上要瘸一辈子腿,你这小/贱/蹄/子把一切都甩个干净!”
  她用力一推,竟把沈渠和林沐都推倒在地。
  林沐扭到了脚,沈渠却像是突然苏醒,他把伞递给林沐,自己站了起来。
  他甚至觉得那两巴掌打得眼前都不甚清楚了,可沈渠还是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邓栀面前。
  邓栀被他的举动激得怒意更甚,她不怒反笑,道:“你是觉得自己很无辜吗?你妈那个贱女人在安东才五六岁时就钻上孟庚余的床!这么多年啊,瞒了我这么多年!我就这么好骗吗?我就这么比不上一个妓/女吗?”
  “还有你!你是不是和你妈想夺走我的一切?是不是!”
  沈渠抹了一把雨水,他有些看不起现在这个已经疯了的女人。可他更看不起自己。
  “我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所以沈芙是我妈。”
    “她的确是个妓/女……呵,我之前千方百计想隐瞒这点的,但现在看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可我不是个婊/子。”
  他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楚。
  “我接近孟安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邓栀急切地靠了上去,沈渠说话的声音太小了。
  当她听清后,邓栀立刻选择了伸出双手扼住沈渠的咽喉。
  “因为我爱他。”
  沈渠说得坦荡无畏。
  邓栀的脑子里已经充斥着这五个字,她几近疯魔。可能每个绝望的人都会变得力大无穷。沈渠有一瞬觉得自己快融化在雨中。
  
  一中的地理位置很好,位于城的中心。但这个位置并不适合学校,因为来往车辆太多,嘈杂得很。
  就算是雨天,货车也依旧轰隆隆地一驰而过。
  地面湿滑再加上视线不清,很多事故在这时候就容易发生。
  所以当一辆重型货车突然在路口打了滑,学校门口小卖铺的老板还是心一悸,他眼看着那车高速拐向门口,心想着幸好不是放学时间,却在下一秒看到有人高高飞起。
  又听到风雨之中有谁歇斯底里的声音。
  
  沈渠被拉倒在地时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他摔在货车侧边,清清楚楚看着邓栀飞了出去。
  林沐就躺在他身侧,这个姑娘在最后关头拼了命地把沈渠拽了过来。
  沈渠坐在地上,他呆看着地面上如水面波纹扩散的鲜血。
  已经有人报警了,也有人打了120。仿佛只有车祸发生了,隐于雨中的人们才慢慢走出来。
  沈渠看到了他,伸出了手,又收回来,说不出一句话。
  
  孟安东赶来时恰逢上邓栀落地,那溅起的水花他看的分明。
  还未等机车停稳,他便从车上重重摔了下去。骨头错位的疼痛险些让他昏厥,孟安东站不起来,他的喉咙里嘶哑着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郑白也被吓傻了,但他不敢拦住孟安东。
  为什么最可怕的片段要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孟安东向邓栀的身边爬着,他不停眨眼,或许是因为雨水迷了眼睛,又或许是他还是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梦。
  可梦醒成空。
  一路上他想过很多场景,但没有一个像眼前这般灰暗。他爬至邓栀身边,轻轻叫了声“妈妈”。
  邓栀已经很久没听过孟安东叫她妈妈了。
  邓栀湿透的头发底全藏着血,孟安东托起她的头的时候察觉到了手上的黏腻,他觉得自己断掉的骨头全再一次断了,一根根都扎进了心里。
  他抱着她,惊恐地察觉她的体温在渐渐流逝。可孟安东此刻心里却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他低下头,与邓栀撞了撞额头。
  雨下得越来越大,救护车和警车纷纷赶到,医护人员上前的时候,孟安东很是配合,他突然能站起来,退到了一边。
  他于茫茫雨幕中抬头看向沈渠,不过一眼,便骤然倒下。
天突然就晴了,但站在窗边却还是冷。沈渠看到院子里沈云樊从车上下来,他低下头,余光里瞥到自己胸前的白花。
沈渠眨了眨眼,觉得眼里干涩的很,想伸手去揉,却自虐似的攥紧了拳,再没有动作。
可连泪水都流不出来。
“怀谨,走了。”
沈云樊走上楼来看了他一眼,正要下楼,沈渠便说:“能不去吗?”
“不去?”沈云樊突然笑了,他停在那里,摇了摇头,“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说说才能解决的。”
他快步下了楼,沈渠慢慢抬起头,光影在他的脸上分布的斑驳,脸孔的棱角突然便清晰起来。
成长就是间断的疼痛,沈渠迈开步子,闭眼了一瞬,便也走了下去。
张家宅子距离葬礼会场有一段距离,沈渠很少有机会坐车,这样的跋涉让他的体力有些吃不消。晕车所带来的不适感更是让他下车后腿一软,险些栽倒。幸亏沈渠手快,堪堪扶住车门,稳了片刻,这才恢复过来。
“孟少,”沈云樊打量着面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严肃了神色,“听闻孟夫人遇害的噩耗,我们张家也倍感痛心……”
孟安东的脸色并未因他的话而影响一分一毫,他的眼神飘渺着,忽的就落到了沈渠的身上。
“你来干什么呢?沈……”他的眼里显露出几分讥诮,“张怀谨,张少爷……”
“是可怜我吗?”
他甚至还恶作剧似的敲了敲自己的腿。
一阵天旋地转,生理上也是心理上,沈渠生生踉跄了几步,退到了车旁,这才感觉有所倚靠。他的手心渗出了冷汗,可他却不能辩驳分毫。
“孟……”沈渠忍住了强烈的不适感,颤微微地才说出一个字,却发现面前的人已经走了。
他不用再假装了,沈渠使劲按压住胃部,脸色苍白地蹲了下去。
“还好吗?”
沈渠拒绝了张云樊的搀扶,他只是静静地蜷缩在那里。
像一只落单的小动物,慢慢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葬礼办得很简单,孟家只有孟庚余和孟安东出席,邓家那边只来了邓栀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宾客也没来多少,整个会场冷冷清清的,倒也没多少人说话,显得异常肃穆。
张云樊本就是来做个样子,沈渠和他坐在角落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邓栀是怎么死的,在场的人都有所耳闻,但谁敢把眼睛往这边瞟上一瞟呢?
“就这点?孟家还真是不要脸啊,我亲妹妹把什么都给你们了,这下连命都赔进去了,你们就拿这点钱把我打发走了?”
张云樊看了看,嗤笑道:“邓家还真是丢人现眼,邓林这没本事的竟然在这儿撒泼。”
沈渠端着一杯热水,他看过去,手颤了颤。
孟庚余这时候已经走了,邓林缠着的也只有孟安东了。
孟安东显然是没有料到舅舅会在这时发难,他皱起眉头,道:“舅舅,有事回家再说。”
可能是因为对方不过是自己的小外甥,邓林的底气足了很多,他冷冷一笑,说:“安东啊,我也不要多的,你爸手底下不是还有几个公司么,给我分点股份就行了……”
“我不知道这些,你现在问我也没用。”孟安东立刻截断了邓林的话,“我母亲现在尸骨未寒,你就在她面前谈这些……舅舅,她若是知道了难道不心寒吗?”
这句话说的掷地有声,好些客人都听到了。邓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他的眼珠子转了几转,便看到了那块儿坐着的沈渠。
他早知道孟庚余想甩掉邓家这个烂摊子,孟家这铁定是要舍了他们,这以后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或许是邓家近几年真是落魄到了极致,邓林这些天手头紧的不是一点半点,这才动了歹念。
邓林转了个方向,随手抄了把桌上的水果刀,竟直直朝着沈渠冲了过去。
“都是你害死我小妹!今天你们张家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杀了你!”
突变不过在一瞬之间,沈渠听到邓林的话竟然也没想躲,他怔在那里,竟然看到邓林背后孟安东惊恐的表情。
还是会为自己担心吗?凭什么要为他这样一个人担心呢?
沈渠感觉到胸口被划开的剧烈痛感,但很奇怪的,这种感觉像是被延迟似的一寸寸传进自己的大脑里,呼吸的每分每秒都觉得生不如死。
被撞翻在地时,沈渠看到孟安东从轮椅上重重栽了下去。
“不值得……”沈渠咳了口血,慢慢失去了知觉。
明明身体沉重的快要坠入无尽深渊,疼痛却像一根纤细却不容忽视的绳把人狠狠勒住,吊在虚空之间,无法喘息、无法挣脱。
沈渠猛然惊醒,胸口的钝痛让他禁不住伸手去捂,却被床边人狠狠将手按下,陷入了柔软的床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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