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笑了笑,直直对上沈渠的目光。
“但并不是非你不可,我只是顾及到一位母亲的良苦用心。”他指指毛毯边缘上的水迹,“你母亲在大雨中跪了一晚上,才有人发现她,而她又在这儿跪了两三个小时,才等到了我的一句肯定。”
沈渠的心脏像是被谁死死拽住,生疼生疼。他忍住眼泪,看到了那块碍眼的痕迹。
他没办法想象沈芙是如何跪下的,更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忍受了整整一个雨夜。
那么大的雨,她一个人,一个人啊……
看到了预期中的反应,张老爷子很得意,他继续道:“你母亲一辈子活得不容易,如果你认祖归宗,她虽然没办法和你一块儿住进来,今后也一定衣食无忧。”
“还有,孟家的小崽子如果好好培养,也是个厉害人物。但你呢,孩子?一辈子跟在他后面有什么意思?可你若姓了张,就算是日/后与他刀戎相见,你也是有资本的。”
秒针滴答作响,张老爷子打了个呵欠,懒懒说:“不过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自然现在就可以送你回监狱。可你真的想看到你母亲在家里哭瞎了眼睛,或者是再来我这儿跪上几天吗?”
“小伙子,来日方长啊。”
闪电照亮了沈渠瘦削而苍白的面孔,他张了张嘴。
“爷爷。”
“哎——乖孩子。”张老爷子笑眯了眼睛,大笑着走出门去。
而沈渠呢,只是呆呆地行至那水迹处,慢慢伏下身去,无声怮哭。
昨天晚上雨下的大,雷声也不间断,孟安东本来就因为伤痛睡得不踏实,昨夜更是恍惚了一整夜。他总是觉得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心神不宁时看到天气预报上说今明两天就雨转晴了,竟也觉得是种安慰。
他这几天简直要被捂出蘑菇来了,邓栀吩咐的人把他看得很紧,就是打个电话也要问问是给谁打。
沈渠……还好吗?孟安东的眸子暗了暗,林沐那天走后就再没来过,他没有任何渠道去打听沈渠的消息。
最坏的可能就是沈渠被张家人带走了。
孟安东想掀被下床,却扯动了腰腹的刀口,瞬时无力地瘫倒在床。
他攥紧了拳,忍耐疼痛过去的同时,孟安东越发怨恨张家。他没办法忘记几天前自己半昏迷状态时医生对邓栀说的话。
“病人的腿可能会瘸,家人做好思想准备吧。”
孟安东低吼一声,待他出院,待他成长,一定要千百倍的还回去!
这一整天都阴雨连绵。直到下午两三点,邓栀都没有来,反倒是郑白从家里带了饭,陪孟安东坐了一会儿。
郑白不正常的很,心事重重的样子,孟安东问他他也不说。等饭菜扫光,郑白竟然招呼都不打,带着饭盒就跑了。
鬼才信他“我不能浪费时间,我热爱学习”的话。
到底出了什么事?孟安东的担忧终于在邓栀来后得到了证实。
邓栀平日里只化淡妆,毕竟为人师表。但今天她的粉底涂的很厚,像是刻意遮掩着什么。
她呆呆走进病房,也不搭理来换药的小护士,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了下去。
小护士离开了,孟安东在等着她开口。
“你记得沈芙吗?”她盯着手指上仍璀璨的钻石婚戒,“原来在老宅做过保姆的。”
像是点燃了导火索,脑海里突然清晰起来,孟安东终于把那双美丽眼睛对上了号……说起来,还是因为记忆中的这双眼睛,他才注意到了沈渠。
邓栀使劲搓着戒指,她好像不知疼似的,过了会儿,才说:“记起来了?记起来就好。你知道吧,沈芙是你爸爸这么多年来养的情/妇,更想不到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孟安东突然察觉这应该是一个自己不想知道的答案,他想捂住耳朵,可邓栀没给他机会。
“沈芙……是沈渠的母亲啊!”
她的眼中满是怒意,脸上却带着近乎病态的笑容,邓栀看着孟安东,笑了起来。
“那么你豁出命来想救的沈渠是谁呢?要不要猜猜看?”
邓栀满怀期待地等待孟安东的回答,孟安东大概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摇了摇头,似乎很无奈。
“沈渠摇身一变成了张家的继承人……这剧情妙不妙?哈哈……”
“讽不讽刺啊孟安东,是谁害得你快成个残废?看你现在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人家沈渠可是前程似锦呢。”
邓栀的表情近乎扭曲,她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步。
“更可恶……更可恶的是孟庚余!他从来不会那样子看我!从来不会!可那个婊/子竟然得到了……”她疯了似的,突然抬起头来,“沈渠今天要离校了,我赶紧去……不然来不及了!”
高跟鞋在地板上笃笃敲着,门“啪”地关上。
死一般的寂静。孟安东尝试了几次,手都颤得拿不起手机。
“喂,小白。骑着你的机车过来一趟。”
刚挂断电话,手机就从手中滑下,孟安东看着屏幕上碎裂的纹路,一时间屏了呼吸。
他该做什么。
他的全身都疼,尤其是左胸腔中怦怦跳动的心脏,无意间上面已布满了裂纹,再一触摸,就要碎裂。
郑白来时几乎湿了全身,刚擦干头发,拿了水杯还没喝下去,就听到孟安东说他要去学校。他实在不敢苟同孟安东的想法,不过刚咋呼了一声,就被孟安东瞅了一眼。
略略收敛了些,郑白皱着眉,摇头道:“你是不知道现在雨多大,明天去学校成吗?”
“小白,我们家出了点事。”孟安东埋下头,他有些不知所措,“我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邓栀想报复沈渠。”
郑白好半会儿才吸收了这庞大的信息量,他挑眉,问:“这剧情走向不太对啊?不应该是沈渠要报复你妈吗?”
孟安东茫然地攥起拳又松开,他抬起头,竟然是满脸无措。
郑白有些慌,从小到大,孟安东都是他们这堆里最有主意的。当突然见到孟安东的这幅样子,他才突然意识到,他的大哥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还有几个月成年的孩子。
“沈渠他妈妈……是孟庚余的情/妇。”
孟安东揉乱了头发,他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声,也听到自己几乎是咬牙切齿却依旧平静的声音。
“可我还是担心他。”
病房里安静的可以,郑白看了眼窗外,叹了口气。
“你可要顶住啊,别还没到就倒下了。我可不要负这个责任。”
从沈渠进教室开始,班里的嗡嗡声就未停止过。他一个人来学校本就是想掩盖什么,但很显然,八卦的力量是无穷的。
他无处遁形。
“这叫什么……”
“认贼作父!”
“哈哈哈……”
书本是很多,但张家那边给准备了一个行李箱,装下所有书是没什么问题的。沈渠的动作利落,他拉上拉链后却并未有动作,只是愣了愣,然后坐了下来。
当时只道是寻常。他这些天一直在想这句词,沈渠侧头看了看孟安东的座位,弯起唇角,片刻后又觉得难过。
他起身,提起拉杆就走出教室,没有半分留恋。
临出校门时雨下得最大,沈渠恍恍惚惚听到有谁叫自己名字,还没回过头,一个女孩就跑了过来。
林沐没有撑伞,马尾都耷拉了下来。但她显然是很开心的,眼里亮晶晶的。她看到沈渠拉着行李箱,立刻就有些忐忑。
“沈渠,你要走啦?去哪儿?”
沈渠对她还是有些印象的,他只是笑了笑,说:“快回去上课吧,雨太大了。”
“沈渠……”她叫他的名字,却又顿住,“没事,我送你。”
可林沐却又坚持不躲在沈渠的伞下,她只是固执地跟在沈渠身后。
邓栀来得刚好,沈渠刚走出校门,林沐仍锲而不舍地问他要转校到哪儿。
沈渠有些烦了,他本来就不善于与人交际,很少遇到这种死缠烂打的局面。四周张望张家的车到底停在哪里时,他就看到了气势汹汹的邓栀。
邓栀打着一把黑伞,像一朵黑云疾速地冲向这里。
可她的表情很淡然,走到沈渠面前时她停下了,慢慢打量着沈渠的面孔。
那目光如同毒蛇的芯子,蘸着这不停歇的雨,细细从沈渠的眉眼扫到下巴。
邓栀轻蔑地一笑,伸手便是一巴掌。
沈渠没躲得过,他往后趔趄了一步,要不是林沐扶了他一把,铁定要跌倒地上去。
“你这疯女人!你是不是有病啊?”林沐不和沈渠同班,也不认识邓栀到底是谁,她急红了眼,恨不得扑上去咬掉邓栀的手。
邓栀只施舍了她片刻目光,便立刻看向沈渠。她看到沈渠嘴角暗暗的红,翘起了嘴角,但没有半分笑意。
“你和你妈那个婊/子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长了副狐狸样就敢到处勾引别人?”邓栀的唇瓣翻动,吐出的却是能沁骨的毒药,“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孩子,真是我瞎了眼。”
“连你亲生父亲都想上/你,到底婊/子生的还是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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