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暧昧的看着白家小郎,可真是好福气啊。
“公公,请喝茶。”新妇李氏盈盈拜下,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垂首恭敬的奉上,声若莺啼。
“嗯,日后与鸣儿好好相处。”白震微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茶盏。抬手,有丫鬟端来了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柄翠色玉如意。
“谢谢公公,这是儿媳的一点心意,还望公公不嫌弃。”李氏示意丫鬟接过托盘,又呈上了一双玄色福字缎面鞋。
看着厚厚的千层底,白震又添了一句,“以后就随着鸣儿叫阿爹吧。”
“是,阿爹。”
给白震敬完茶之后,李氏缓步走到了白夫人面前,先呈上了一双同款的暗红绣鞋,又是俯身大拜,起身恭敬地奉茶。
白老夫人细细的品了几口,才拉起李氏的手,将石榴石手镯自腕上退下,套在了李氏的雪腕上。拍了拍李氏的手道:“这是当年鸣儿他祖母传给我的,今日我把它传给你。只望你今后能为白家多添几个乖孙,白家几代子嗣艰难,如今全靠你了。以后也像他们一样叫阿娘吧。”
“是,阿娘。”李氏抚着腕上仍带着白夫人体温的玉镯,羞涩道。美人玉面带粉,自有一番风情。
白老夫人皱了皱眉,终究只是指着方夫人和白氏介绍道:“这是你大姐和二姐。”
李氏看婆母变了神情,收敛了笑容,朝二人福了一身后开始向两位姑奶奶敬茶。
“大姑请喝茶。”白氏行了个平辈的礼,送上了见面礼。
方氏夫妇喝了茶,方夫人连忙将人扶了起来,“快叫大姐,大姑多生分呀。”一边打量一边感叹,“世上竟真有如弟妹这般标志的人,我算是开了眼界了。”同时回了厚礼。
李氏含羞垂首。
待到给白氏敬茶的时候,站在李氏身后一直未出声的白弈鸣突然问道:“怎的不见二姐夫和元辰?”虽是疑问的话,语气却无丝毫起伏,表情也无丝毫变化。
幸好白氏知道弟弟的德行,不然还以为哪里得罪他了。她抬手将鬓间的落发别在了耳后,才缓缓道:“近日流民涌入王都,夫君他作为中军元尉,要负责城中治安,离不得任上。辰儿跟着他父亲一起安置流民,脱不开身。昨晚离开时还特意嘱咐我说,望小弟担待,赶明儿他请弟弟吃酒。”
“二姐夫多虑了,他为国为民,我自是十分钦佩,何来担待之说。要说请酒也该是我请他才是。”白弈鸣表示支持。
“二姑请喝茶。”一直静静地微笑着听他们交谈的李氏上前一步,给白氏奉茶。
“叫二姐吧,你与阿鸣好好过,多生几个孩子,白家不兴滕妾那一套。不过依你的模样,阿鸣恐怕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了吧。”
看李氏清澈的眼睛,攥紧的帕子,白氏心里闪过二儿子那双淡漠明亮的眼睛,心软了一瞬,忍不住给了她一个颗心丸。
不过,再看到自家不解风情的傻弟弟竟寸步不离的跟着弟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是,谢谢二姐。”李氏感受到白氏的善意,心中一直紧绷的弦微微放松。不过,想到孩子,她不禁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又想到昨夜夫君的热情,忍不住红了脸。
白弈鸣看着娇妻又是抚着肚子又是脸红,还以为她身上不舒服,连忙上前扶着她,耳语几句。李氏看着夫君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心中一片滚烫。
这时几个小辈上前见了礼,李氏这个小舅母亦是一人一份见面礼。
而终于见到了新娘子的翰儿则拉着祁元夜的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小舅母好漂亮啊。”“小舅母会一直和舅舅牵着手吗?”“那他们吃饭的时候怎么办?”
众人被他嫩声嫩气的话逗得哭笑不得,只有将他抱在怀里的祁元夜看着李氏的肚子沉默不语,李氏只以为小孩子性子腼腆,心想她和夫君的孩子也会向元夜这般乖巧,元乾这般可爱吧。
敬过茶后,饭菜已悉数摆在众人面前。
席间,方小胖子和翰儿早已是饥肠辘辘,看到大人举筷,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一直是隐形人的白弈鸣频频为李氏夹菜,众人见惯了他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如今突然转换了画风,变得如此柔情似水,实在是伤眼,心里大呼“看走了眼”。
只有方夫人促狭道:“小弟别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吧?”说完不顾众人反应,自己便“咯咯——”的笑开了。
李氏被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姑子惊得面上一片尴尬,正欲起身说些什么,便见白弈鸣左手拍了拍她的腿,右手放下了筷子,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抬眼道,“不会。”说完又看向白震夫妇,“阿爹、阿娘,大姐、姐夫,二姐,我院中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我和李氏就先告退了。”
看着白弈鸣夫妇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方夫人的笑容僵在了嘴边,面上闪过一阵难堪,片刻又变成了懊悔、愧疚、羞愤,五颜六色的精彩极了。
白老夫人见小儿当场给了大女儿一个没脸,一面责怪儿子不懂事,一面又觉得大女儿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这么拎不清。最后一股怨气都朝着刚进门的李氏去了,果然是不安分,刚进门还没几天呢,就挑唆着丈夫为她撑腰,以后还不知要上天呢。
白老夫人面上变了好几变,但看着沉下脸的夫君,讪讪的女儿,看不出喜怒的女婿,还有表情茫然的其他人,只得打圆场道:“鸣儿这孩子自从数年前在灵州受了惊吓,醒来后就性情大变。
回到家里,整整半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整宿整宿的不睡觉,睁着眼睛瞪着屋顶。名医圣手也不知延请了多少,都说是受了刺激,只能慢慢调养,一定要保持心态平和。
我和你父亲也是无计可施,只得事事顺着他,这两年已好转了许多,只是脾气越发大了,脸上也更冷了。如今成了亲,看样子他也是满意的,只希望越来越好,能早日让我们抱上孙子。”
听着白老夫人讲着白弈鸣的前尘往事,方鸿永面上一片诧异,显然不知内情。看着妻子越发苍白的脸,也只以为她被吓到了。正想上前安慰几句,忽然脑中有几个片段闪过“灵州”“山贼”“探亲”。
“岳母,可是当年夫人送鸣儿回燕地时遇上的山贼?”方鸿永似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正是。”白氏怔了一下,回道。
“当年山贼作恶,夫人与弟弟受惊,我便禀告了灵州州牧,带兵围剿了他们。往事已矣,还望鸣弟早日释怀。”
“你是说山贼已灭。”出声的是白震。怪不得他当年遍寻不到,还以为他们挪了山头,原来却是被灭了,真是大快人心。白震与夫人对视一眼,俱想起了当年的事。
公元前一九七年。
赵国,惠王廿九年。
彼时,燕地世族白家远嫁在灵州的大姑奶奶白淑涵,派人传来家信,信中云:
自女儿嫁为人妇,今已十载,再未见父母一面。早年听母亲来信,言有幼弟诞生,喜不自胜。及至后来,垂文出生,乃知父母恩重。如今儿身怀有孕,脉似双胎。如今产期临近,女儿夙夜忧恐,恳请慈母一顾。
不孝女淑涵拜上。
且说白夫人(这时候还不老)接到书信,又喜又惊,赶忙收拾行装,渡乌江北上。
前文忘了提,这灵州在乌江之北,有乌江支流穿城而过,其地势平坦,水源充足,土壤肥沃。灵州城周边分布着大大小小近百个村庄,星罗棋布,众星拱月。灵州城还背靠着灵山,依山傍水,可谓一片福地。
燕地则在乌江南岸。
白夫人装了数船的各色礼品,带着八岁的白弈鸣和一干仆人丫鬟,在家丁的护卫下,登上了北上的商船。
看着哭红了鼻头的小儿子,白夫人一阵心疼。世道混乱,她本不愿带着孩子来的,只是小儿吵着要去看大姐姐和小外甥,白夫人被他哭得没了主意,眼巴巴的看着夫君。
白震看着这个老来子,亦是一阵头疼。干脆大手一挥,再添几个护卫,带上奶娘,也就安全无虞了。这才使得小白弈鸣破涕为笑。
淑涵出嫁时,小儿还未出生,淑清(白氏,祈元夜的阿娘)出嫁时,他刚学会走路。如今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老的,也没有个孩子给他作伴,确实孤单了些。白夫人胡乱想着,渐渐地睡了过去,等到醒来,船已将快要靠岸了。
待跟着女婿到了白家,和亲家草草问候了几句,便告辞去了女儿房里。当年摇着她手臂撒娇的小囡囡已经为人父母了,看她托着滚圆的肚子向她扑来,白夫人心里一阵酸涩。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诉尽离情。
一月后,在母亲的照料下,方夫人越发的珠圆玉润,肚子更是大得吓人。
赵,惠王二十九年九月初二。
夜里,历经四个时辰,一双龙凤胎先后落地。先出生的是姐姐,名曰琬琰,怀琬琰之华英。隔了一刻出生的是弟弟,名曰嘉志,意喻美好的志向。灵州方家举家大喜,大宴宾客。
白夫人拒绝了女儿的百般挽留,在一月后启程回到燕地。和大外甥方垂文玩的不亦乐乎的白弈鸣则留在了灵州。白夫人心想着,亲家是当世大家,小儿在方家一来可聆听教诲,二来也有个玩伴。再过几月,便是夫君大寿,到时再派人来接他们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