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吭声的人换成了宁桐青。
这样耳鬓厮磨然而寂静无声的状态维持了很久,展遥说话了。还是一个问句:“也因为程柏吧?”
宁桐青依然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可他们都清楚,这种沉默就是承认。展遥重重地咬住了下唇,眼睛里写满了挫折和不甘愿。
不知过去多久,展遥忍不住说:“你能不能不要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宁桐青抬眼看了看他,疲惫地收回揽着展遥肩膀的手,坐了起来:“小十,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到的第一天,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想动手拔掉他爸爸的管子。我不想和你、或者任何人讨论他应该不应该这么做、做了之后会不会后悔,但第一次他最后时刻刹住车了,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总有人得看住他,不能让他真的控制不住吧。”
展遥惊讶地盯住宁桐青:“他为什么……”
宁桐青不大客气地打断他:“我不知道。我没走到他的地步,我不知道。展遥,你问了太多我没办法回答的‘为什么’,你可以挑一个更好的时间问我和程柏之间的事情的。”
“你也没有早点告诉我程柏和你的关系。”展遥白了脸,顶回去一句,“是了,那个时候反正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没必要告诉我。可你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是我忽然想起来给你打个电话,你为什么还是觉得没必要告诉我?”
尽管已经有不少人对他说“你累了”,可直到眼前这个份上,宁桐青才真的觉得自己是累了。他又看了一眼神色忿忿的展遥,翻身下了床,轻声说:“我告诉你了。但如果你觉得没有第一时间向你报备是一种错误、或者是老情人之间想暗通款曲,我道歉。”
展遥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不再说话,扯过枕头捂住了脸。
宁桐青又朝他看了一眼,他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刺伤了展遥,可他只是说:“我今天淋了雨,想去泡个澡,你要是不饿就等我一下,我们晚点出去吃饭。”
展遥没有搭理他。
正好宁桐青也不想说话了,他进了浴室,近于赌气地穿着衣服坐进浴缸里,直到全身都被热水浸湿才将紧紧贴在身上的衣服艰难地蜕下来。他又想起了几天前Blanc先生的病容,才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得他其他的样子了,连笑起来是什么样子都模糊得一塌糊涂。
热水打湿了他嘴角的烟,宁桐青忽然感到难受极了,他无声地咒骂起自己——宁桐青,你又他妈的搞砸了。
…………
“桐青,我觉得瓷器真是最有趣的东西了——它坚固无比,只要正常使用,几千年的时光也只能在它的表面留下一点痕迹;又脆弱无比,一个失手,便粉身碎骨、再也无法还原如初;它的原材料微不足道,最好的成品却是价值连城……无论是最好的时代还是最坏的时代,它们都能派得上用场……你看这一个瓶子,如果让不懂行的人来看,谁能知道它已经超过一千岁了呢?比莎士比亚……不,比黑斯廷之战还要古老。人们为什么会热爱古董?当然,他们很美,不仅美,而且‘纯真’。无人能对纯真之物无动于衷,无论它们曾经的主人是怎样的恶棍,它们都不会沾染这种邪恶,它们对美德也无动于衷,这种永恒的、纯粹的纯真,极少出现在人的身上,对物件而言,却是某种共性。这和价钱无关。
“等你足够老了——比如像我这么老——也许能明白我的这句话:没有人能真正拥有它们。我们是它们漫长生命里的保管者,或者毁灭者,仅此而已。我们的见证和感情对它们没有意义,可是对拥有过它们的人来说,它们往往有太多意义。”
“可Blanc先生,照您这个说法,也没有人可以真正拥有另一个人。”
“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东西比人好的地方。只要你足够有钱,再有一点点运气,你就能暂时拥有你心爱的东西。而且它们不会变。不会变老,也不会变坏,当然,更不会变心。”
“您说得很有道理。”
“你的眼睛可不这么说。”Blanc先生微笑着举起酒杯,“下次不妨说,‘你说得很有意思’。”
宁桐青瞥了一眼在房间一角翻着书、并未加入交谈的程柏,继续说:“要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那并非是昂贵的古董的专属。任何一样东西都是如此。哪怕这个烟缸也一样。”
“你觉得世界上有绝对的美丑吗?”
“……我认为有。”
“那就对了。纯真,而且美。缺一不可。”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宁桐青从梦中惊醒。
他过了很久才敢确定那是一个梦境——太身临其境,也太旧日重现。
不祥的预感笼罩住了他,但一摸眼角,是干的。宁桐青翻身想找到手机,坐起来后,他又意识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正如不知道自己如何入睡。
记忆还停留在浴室里:在水汽氤氲的镜子里他看见自己的脸,疲惫不堪,神情黯淡,他决定给自己剃个胡子……
“……你醒了?”
枕畔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宁桐青一愣:“我怎么回到床上的?”
展遥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回答他:“你在浴缸里睡着了,我扛你出来的。”
“为什么不叫醒我?”
“背你出来的时候你没醒,我想你一定是太累了,就再没叫你了。”
宁桐青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赤条条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又出了声:“你……?”
还没来得及发问,展遥抢先坦白了:“我进去时发现你胡子剃了一半,就替你把剩下一半也刮了。我太久没替别人刮胡子了,不小心划了一个口子……对不起。”
宁桐青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个本事,反手摸开床前灯,顾不得看镜子里的自己,而是问:“你哪里学来的?”
光线亮起的一刻展遥眯起了眼,过了一会儿才看向宁桐青。他的目光中有一丝愧疚,还有更多的讨好和求和的意味:“以前我妈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学的。痛吗?我是说口子。”
宁桐青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叹了口气,轻声说:“下次叫醒我。”
展遥会错了意:“我以前真的刮得很好。只有第一次的时候把我爸爸的脸划破过……”
“傻孩子。”他卷着被子,翻到展遥身边,给了年轻人一个绵长的吻,不让他解释下去了。
只迟疑了一秒钟,展遥回应了宁桐青。他抱住宁桐青的肩膀,整个身体也贴了过去。两个人亲吻了很久,展遥还钻进了宁桐青的被子里,他模模糊糊地说:“……没有人给你打电话……”
宁桐青不准他开口,用力且热情地亲吻他。展遥也只穿了很少的衣服,两个人很快都有了反应,察觉到这一点后展遥似乎是有点意外的害羞,腰和腿都不再那么缠得那紧,反而是宁桐青按住了他,用一只腿分开了他的大腿。
他问展遥:“想做吗?”
展遥咬了一下宁桐青的肩膀,因为欲望,声音仿佛都粘稠起来:“……还行吧……特别想。”
“你来?”
“你不是很累吗?”展遥努力地表达着克制和体谅。
宁桐青笑了,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展遥的下嘴唇:“那你轻一点。”
言罢,他的手滑进了展遥的内裤里,将年轻人已经勃起的器官解放出来。听着展遥倒吸凉气的声音,宁桐青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他抓住展遥汗湿的手,对他说:“我懒得去找润滑剂了,你得想点好主意,小十同学。”
闻言展遥就要往被子里钻,可宁桐青不让他这么做,拉着他的手,一起拓开自己的身体。灯光下展遥的眼睛变得特别黑,神情又是专注又是渴望,扩张做到一半的时候他先忍不住将脑袋埋到宁桐青的肩头,小小声地说:“你来也可以。我把你弄疼了怎么办?”
宁桐青继续笑:“你怎么这么懒啊?这种事也能偷懒?”
展遥的回答理直气壮:“你惯的呗。”
宁桐青大笑,分开腿,紧紧勾住展遥劲瘦的腰:“快一点,不然我改变主意了。”
在情欲的蒸腾之下,展遥的身体每一寸都很硬,宁桐青只觉得自己被一只锐利的凿子狠狠地劈开了,他无声地仰起了头,反而将整个喉咙都暴露出来。展遥似乎是完全被宁桐青肩颈的线条所惑,重重地衔住了他的喉头,在皮肤上留下专属的痕迹。亲吻中宁桐青下巴上的那块创口贴不知去了哪里,当展遥无意舔上那尚未愈合的创口时,宁桐青挣扎了起来。
发现宁桐青的这个弱点后,展遥笑了,他一方面不舍得让宁桐青疼,另一方面却变本加厉地反复去亲吻和舔舐他的伤口。到了后来,忍无可忍的宁桐青狠狠拍了展遥一巴掌,可“不准”两个字说得断断续续,只换来了展遥更肆无忌惮的入侵。
强悍也温存的年轻人,仿佛盛夏的满月。这一刻,只属于他。
在被不知道第几次按倒在床铺里后,宁桐青都不再能分辨到底是自己对疼痛太敏感,还是展遥带来的疼痛让他这么敏感。灯光下他看见自己的手腕留下了瘀青;是展遥带给他的;胸口和小腹狼藉一片,“始作俑者”正不知疲惫地再次闯进他的身体。宁桐青用尽残存的所有力量才能搂住展遥的脖子,他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展遥起伏的后背,那光滑的皮肤腻满了汗,指尖流连其上,如同淌过一条浅浅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