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野递过来一个薄薄的小红本。
“你的学生证落在了枕头下面,我收拾床的时候看到了,怕你着急,就马上给你送过来。”
原来是为了给自己送还遗落的学生证。
夏星眠这才发现,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打开小本子,指尖抚过那行手写的入学日期,中性笔痕晕开了一点灰。
“谢谢姐……姐姐……”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夏星眠听到陶野轻声开口:“那天在酒吧,听你说,这两天好像是你的生日。是你几岁的生日?”
“是21岁。”
“你还小啊,挺好的。”
挺好的?
夏星眠不太懂为什么年纪小就挺好的。
陶野环视了周围教学楼一圈。
“等你从这里毕业了,就可以不用活在那些有钱人的阴影下了。好好念书,找一份好工作,别到我这个年纪还跟我一样,靠哄着别人过日子。”
夏星眠懂了。
在已经没有了青春的成熟人群眼里,年轻就是最为珍贵的底气。
可她和陶野有本质上的不同。陶野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她和陆秋蕊之间的纠葛不是一次毕业或者一份工作就能解决清楚的。
正当思绪越飘越远时,眼前忽然落下一片米色。随后,一阵温暖裹住了她的脖颈,带着股柔和清冽的香水味。木质,梅子酒,烟草。
和昨晚喝醉迷糊时闻到的一样。
“本来是织给我自己戴的。”
陶野倾身过来,靠她极近,握着一条米色毛线围巾,帮她一圈又一圈地仔细戴好。
“才戴了一天,别嫌弃。我织了很多绒进去,很暖和的。”
伞被放到了一边。没有庇护,雪花又落到了头上。
夏星眠敏感地察觉到陶野的呼吸在她的耳畔。
寒冷的雪天里,这一点点带着温度的吐息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砰咚——砰咚——
围巾戴好了,陶野抓住围巾前沿整理了一下,含着轻柔的笑,认真地看向夏星眠。
“生日快乐。”
她一字一句地祝福。很郑重。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夏星眠再没亲耳听过一声「生日快乐」。这让她的潜意识忍不住去回忆父母尚在的那些生日。
那个已经离她太远的伊甸园,在记忆燃亮时都蒙着一层乌色的灰。看不清了。
灰后的世界越朦胧,越是浸着带了遗憾的美。
越遗憾越美。越美越遗憾。
她不敢再深想,忙别过头去,掩饰住自己泛红的眼角。
然而陶野还是看见了她的异样。
本来想送完围巾就离开的,但从夏星眠的发丝缝里瞥到那颤抖的睫毛时,她想起身的动作犹豫了一下。冻白的手在腿上轻捻地攥了攥,在思考什么似的。
空气静默了片刻。忽然,夏星眠感觉到肩头微微一沉,有人把手放在了那里。
“我带你去吃蛋糕,好不好?”
陶野温柔地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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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又下大了一点。
路面上积起来了一些厚度,还没人来得及踩。
夏星眠低着头,跟在陶野身后,走路时下意识去踩前面的人留下的脚印。
陶野向后打着伞,风是迎面吹的,有雪花落到她的鼻子上。她眯了眯眼,雪花被风吹落下去,露出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痣。
“你淋到了吗?”她问。
夏星眠专注地盯着那些脚印,闷沉地说:“没有……”
陶野轻轻嗯了一声:“那就好……”
她们找到学校门口最近的一家蛋糕店,陶野问夏星眠6寸够不够,夏星眠说够了。
站在6寸蛋糕的橱柜前,陶野微微弯腰,仔细地看那些蛋糕的样式,然后抬起眼客气地问店员它们的价格。
夏星眠从斜后方悄悄地看陶野,看到她刚刚被雪濡湿的头发挽在耳后,化开的雪水顺着脖颈流到了领子里。
她想起昨晚。
她舔舐陶野的耳垂时,唾液顺着陶野的脖侧游曳下去,和现在的这条湿痕很像。
第3章
酒是冷的,她是热的
夏星眠觉得昨天的酒八成是把她喝傻了。
其实不难推断,陶野就是陆秋蕊短信中提到的那个新欢。陆秋蕊一定很喜欢她,她从陆秋蕊看陶野的眼神能看出来那毫不掩饰的迷恋。
某种程度上来说,陶野是她的情敌。
可她在和她的情敌一起吃蛋糕。
蛋糕店里没有设立桌椅,所以她们在潭湖公园的长椅上。天空下着小雪,雪花落在蓬松的奶油上,很快就消失了。
湖里结了冰,冰层很薄,能看见水里游动的鱼。零星几个拿着鱼竿的中年男人带着小孩坐在湖岸边,冰面上用以垂钓的窟窿旁围着断得参差不齐的砖块。
陶野捧着蛋糕底的手指冻得通红。她用另外一只手用叉子切开一小块蛋糕,想找个纸碟子装起来给夏星眠。
夏星眠看她冻红的手有点抖,说:“别切了,我们拿叉子直接吃吧。”
陶野笑了笑,“你不嫌弃我?”
夏星眠用叉子在蛋糕上划下一道楚河汉界,“你吃那边,我吃这边。”
她们沿着楚河汉界小心地挖奶油,谁也不越界。比按照地标挖地基还要谨慎一点。
夏星眠觉得挺神奇的,明明昨晚她们做过了那么亲密的事,可现在吃个蛋糕客气成这样。
陶野吃了一会儿,手机突然震起铃。
她放下叉子,拿出手机接电话。夏星眠瞥了一眼,看到来电人是一个「陆」字。
“陆总……”陶野握着手机,表情紧绷了起来,“嗯?现在?”
夏星眠别过头,看那些在冰面上垂钓的人。
陶野压低的声音又传来:“好吧,您在哪个餐厅?”
对方说了一个地点,听筒很远,夏星眠没有听清楚。
陶野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对不起,我可能得先……”陶野叹了口气,拢起大衣的衣摆,想起身。
她才起一半,夏星眠忽然伸出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我下午没课……”夏星眠抿了抿嘴唇,顿了一下,“你能不能……陪我吃完这个……蛋糕……”
最后的那个「蛋糕」她说得很轻,都要听不见了。
陶野沉默了很久。
很久很久以后,夏星眠才忽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头顶,揉了揉。
“干嘛要像这样,小狗似的……”陶野有点无奈地笑,“你知不知道?我最受不了可爱的女孩子求我了。”
夏星眠垂下眼,冷冰冰的眼里暗涌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水波。
“那就算我求你吧……”她的声音和眼底一样冰,吐出的内容却是难得的示弱,“姐姐,陪陪我。”
陶野正想说什么,话欲出口又有了犹豫。
或许是想到了那晚酒吧里,陆秋蕊在众人面前对夏星眠肆无忌惮的羞辱。
又或许是想到了夏星眠在说到「生日」两个字时,陆秋蕊狠狠泼向她的那杯酒。
沉沉地叹了口气。
“好啦,陪你就是了。”
陶野坐回夏星眠的身边,偏着头看夏星眠面无表情的脸。
“怎么还板着脸?开心点啊,小仙女。我今天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被一个大美人温声细语地哄着,夏星眠心里的疙瘩一下子顺了不少。但也没把开心表达在脸上,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说实话,第一次见陶野,又是浓妆又是刺青,她以为对方是那种凶狠高冷的痞女人。没想到,居然是个这样的好脾气。
也是,脾气不好的话,昨晚怎么会任由喝醉了的自己又啃又咬。咬出血了都忍着。还一直搂着她的背,怕喝得烂醉的她掉下床。
陶野拍了拍夏星眠的肩,又哄了她几句,才站起到一旁给陆秋蕊打电话。
“抱歉啊陆总,我临时有点事,恐怕……”
陆秋蕊像是在电话那头发脾气,陶野的声音马上更软了。
“明天,明天多陪您两个小时,喝多少都行,什么酒都行。”
夏星眠挖了一块奶油,手抬了抬,却始终没法放进嘴里。
陶野低声下气地安抚了许久,陆秋蕊才作罢。
一通电话打完,陶野的手心都出了汗,她把手按在膝盖上,呼出一口气。
夏星眠攥紧叉子,抬头看了眼仍在飘雪的天空,抿住下唇。
她像是做好了一个决定,目光一转,看向陶野。
“雪下大了,要不……去我住的地方继续吃?”
陶野愣了一下,鼻梁上那颗小痣都僵住了似的。
“好啊……”
她笑着答应,好像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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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眠住的地方就是普通的公寓,一室一厅。没什么复杂的装修,家具也都很简单,沙发,茶几,书桌,和一台不怎么开的电视。
墙角放了个很大的东西,用布盖着,布上落了层薄灰。
夏星眠见陶野在看那个东西,主动说:“那是钢琴。”
陶野脱下大衣,抖了抖,“你会弹钢琴?”
夏星眠从她手里接过衣服,帮忙挂上衣架,“从小就学,以前还拿过挺多奖。”
陶野:“现在还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