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把她留在这里,她看不起你,你凭什么帮助她?”心神中,那充满着蛊惑力的声音响起,纪玉棠的思绪很快便被这个念头占据,她紧盯着李净玉片刻,最后选择了转身。深渊之中,死生自有定数。如果李净玉陨落了,岂不是说她能力不如人?那她过去所说的话都是错的!谁说散灵之体只能是废人?谁说她不可入道?谁说她不配拥有“大道之心”?
《真龙化生经》是到底是妖族的力道法门,本就藏有几分龙族特有的邪性。纪玉棠眼中的那抹赤色越来越浓郁,她几乎控制不住自身的变化,龙鳞顺着脖颈往上攀升,半边面颊上生出了泛着银色光芒的鳞片,额上也骤然冒出了一对漂亮的小杈角。
李净玉凝视着纪玉棠,观望着她身上的变化,在那龙角生出的时候,她的眸光骤然间幽邃了几分。那缠在了身上的黑气似是被什么震慑住,蓦地往后一缩,战战兢兢,只虚浮地悬在李净玉的身上。至于地面上那张扭曲的面庞,仿佛被一股巨力撞击,五官错位,更是狰狞丑陋。
她的心魔是自己?不对,应当是自己的那个好妹妹。
婚约的解除对她的影响竟然那么大么?李净玉勾唇笑了笑,她的心中升起了几抹抚摸龙角的欲/念,但是在第一时间,李净玉便将它压了下去。她的心神同样不是圆满无缺的,多多少少也会受到阴魔的鼓动。她修的功法本就是“太阴之力”,可没有至高至上的道德天书将阴魔镇压!眼见着纪玉棠要转身离去,李净玉忽地开口道:“小棠,你要到哪里去?”
这样的称呼比往日的“玉棠”更显得亲昵,仿佛一阵柔软的风在耳廓缠绕,纪玉棠心神蓦地一震。那股鼓动着她的声音暂时偃旗息鼓,她不受控制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陡然间出现的异象仿佛当天一棒,将她的所有执念都掀飞!
滚荡的地煞之气极为浓郁,那缠绕在李净玉身上的黑烟已经消散不见。她原先以为李净玉是地母的囚徒,可此刻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啸叫,望着那扭曲的面孔,她才恍然间领悟,事实跟她想象得根本就是大相径庭!她脚踩着地母的头颅,哪里是快要被吞噬,反而是在炼化地母残余的力量!
不对,她怎么煞气缠绕,炼化地母的?她不是太元道宫的真传弟子么?
纪玉棠心中悚然,她的视线黏在了李净玉的身上根本挪不开。如云如雪的白色法衣一点点地被煞气吞噬,渐渐地织成了一件红黑色的大氅,衣摆上金色的丝线缠绕,勾勒出了日月星辰,仿佛天相显化。异色的妖冶纹路顺着脖颈攀升,如同昙花一现,旋即便隐去。
可就算是消失了,纪玉棠也能够分辨得出异样,那根本就是浊煞之气凝结的魔印!
“冉孤竹?”纪玉棠喃喃自语,她往后跌退了一步,又摇了摇头道,“不对,不是冉孤竹!她不可能会选择魔道!”
话音才落下,纪玉棠的身躯便蓦地一僵。
骤然出现在身前的人,掀起了一片红黑色的影,她、她、她竟然捏住了自己尚未退去的龙角!
作者有话说:
①《论语》
第35章
那一对小龙角从额头冒出, 不到半尺长,一手可握。
李净玉并没有去看纪玉棠的表情,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可爱的龙角, 指尖从开叉的上方滑过, 直到龙角完全隐去, 她从收回了手,口中溢出了一道充满遗憾的叹息。在剥去了玄门修士的那层身份后, 她变得从心所欲, 张扬明艳而又危险。
龙角极为敏感,一股颤栗之感从尾骨蹿升,纪玉棠整具身躯都因此而颤抖不已。回过神来之后, 她面色绯红如霞彩,蓦地往后退了一步,睁着一双水润的双眸恶狠狠地瞪了李净玉一眼, 快速道:“你不是冉孤竹!你、你是——冉孤桐!”
能够长成这副模样的除了冉孤竹那个堕魔的同胞姐姐, 还会有谁?难怪她使用的只有月相和水功, 不是她不想显露自己的根本道法,而是她压根没有观想北斗七星!她的道就是“太阴之道”,那碧海潮生珠是她的本命法器!
从真龙遗府一开始就是她在自己身边?她是魔门的修士,她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秦若水也没有认出人来?随着这句话上浮的是重重的疑惑, 纪玉棠又是防备又是不解地望着李净玉, 想不通她伪装的目的。
自白鹿学宫到北海,她对魔修就没有留过情,甚至手中还沾染着几条人命。是因为魔修之间极为寻常的“同门相残”,还是说她有意要“改邪归正”?的
“嗯, 我不是。”李净玉语调轻快而又愉悦, 她并不喜欢“冉孤桐”这个名字, 从这三个字上,冉家的意味太过浓烈了,她眯了眯眼道,“我名李净玉,很早便告诉你了。”
纪玉棠:“……”可她先前不知道冉家那些事情,后来看这厮正气凛然,清光在身,又有太上道法遗痕,哪里还会将她当成魔修?浑身紧绷着,又往后退了一步,纪玉棠满怀警惕道:“你伪装成冉孤竹,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是魔修,我会将此事告诉你么?”李净玉浅浅一笑,眸光停留在纪玉棠的额头,暗暗思忖着让那龙角再冒出来一次的念头。在今日之前,她不知道自己竟会对那一对小杈角爱不释手,明明先前也见过纪玉棠的龙身。
李净玉极为坦然地说出了“魔修”两个字,纪玉棠望着她,心神又是一震,先前的冲击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大了。什么“未婚妻”都是假的!“冉孤竹”根本没有反复无常。那让她险些陷入温柔乡中、让她百般纠结的人是李净玉!她的心魔会不会在今日之后就变成李净玉?她是欠了这对姐妹么?纪玉棠深呼吸了一口气,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语过于天真了些。她的视线越过了李净玉落在地母那张怪异的脸上——浊煞之气已经很淡了,错位的五官像是被人彻底抹了去,只余下空空荡荡圆脸。不用想,也知道是李净玉做的好事。一个“你”字尚未出手,纪玉棠忽地感知到了一股法力的波动,她蓦地往后看了一眼,却是颜首夏、沈藻一行人飞纵而来!
“纪师妹,冉师妹——”颜首夏担忧的语调在看到李净玉那副煞气缠身的模样时戛然而止。她的容貌没有变化,可气势却与先前截然不同。若说之前的李净玉淡雅而从容,仿若一朵空谷幽兰,那此刻她一身黑红色法衣,是造物主留下地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怎么回事?”颜首夏落到了纪玉棠的身边,拧着眉望向了李净玉。
他们各自寻了一个方向,可直到尽头都没有发现异状,后来见到了纪玉棠发来的讯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纪玉棠可能走了一条正确的、危险的路。几人一思量,纷纷折回,准备寻找纪玉棠,谁知道见到的会是这样的一幕。
纪玉棠绷着脸,抿着唇还没来得及应答,秦若水那不可思议的话语便在耳边炸响:“你不是冉师妹?!你、你是惑心宫的魔女!”秦若水极为痛心,他的心上蒙了一层厚重的阴霾。正打算质问李净玉冉孤竹下落的时候,他身躯忽地一震!现在不是时候,那地母——秦若水心念一动,剑芒便如同闪电一般,斩向了那张空白的脸。与那肉团不同,这张空白的脸像是一张单薄的纸张,剑芒一划便落下了深深的痕迹,而从那道痕迹中,鲜红的血渗了出来,如同一条细小的溪流缓缓流淌。
地母的气息……消失了?
秦若水错愕地望着前方。
“不必谢我,这是你赠予我三光神水的报答。”李净玉勾唇一笑,她忽地往前一步走,在她的耳畔低语道,“或许你该回天水一趟。”说着,身上便浮动着一层如月芒般的清光,向着这地心洞穴外飞掠而去。
到底是相处了一段时间的人,就算是知道她是惑心宫的魔修,也只不过多了几分警惕,而非是敌意和杀机。等到李净玉的身影彻底地消散不见了,众人才回过神来,围在了纪玉棠的身边,七嘴八舌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到这边的时候就看到她被黑影束缚……不对,是她在炼化地母真身的力量。”纪玉棠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她掠过了自己与李净玉之间的私事,直接跳到了结尾,道,“再后来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她不是冉孤竹,而是另外一个人。”
蔺恒拧眉道:“她的目的是什么?这一路来,她并未作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甚至、甚至还斩杀了天海魔宗的修士。”
“三光神水。”秦若水的面色有些难看,在地母真身中,他感知到了一抹残余的三光神水气息,分明是提前被种下的,所有诞生的地母才会这般虚弱!
“还有《道德天书》。”纪玉棠在心中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她扮成了冉师妹,那冉师妹会在哪里?”秦若水忽又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所以然来。倒是纪玉棠的眼皮子一跳,想起了李净玉离开前留下的话——回天水一趟。纪家与冉家都在天水城中,她的意思是让自己将这消息带回到冉家去?虽然是冉家女,但是她同冉家之间不可能会和睦如初,当日李清洵堕入魔道之后,冉家人会将她斩杀,那如今对李净玉,恐怕也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