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你说咱们要帮助高沧么?大地祭坛为了唤醒地母,那是咱们魔门的战力,有了它兴许就能够对付玄门那群道貌岸然的修士了。”
传入耳中的声音惊回了李净玉的神思,她微微一笑道:“为什么不助他?你告诉高沧,玄门已经找寻到了大地祭坛,让他小心行事。高沧此人心比天高,气量狭隘,他有心做成此事,但又不想天海魔宗修士分润功劳,韦复命那边他已经得罪了,现在只能靠我们惑心宫了。至于酬劳,让他分出点‘白苍阴木种’就是。”
白苍阴木种乃是修炼变白苍阴火决的薪木,其中蕴含着浓郁的阴气。李净玉修太阴之道,能够吞化“白苍阴木种”。她昔年也有心取得此物,可惜后面一无所获。现在高沧既然有求于惑心宫,自然要让他出点血。
“好!”惑心宫的女修听命于李净玉,当即脆声应下了此事。
“对了,当时候将此物压入‘祭坛’之中。”李净玉又道。她从袖中取出了一枚法箓,伸手一点,便飞向了一位师妹的手中。法箓里封着一道“三光神水”。后土通过大地祭坛觉醒,这道深埋于祭坛中的三光神水也会封入它的法体之中。
三光神水可是日月星三光聚成的星河,其中封存着至清至纯的星之力。后土乃是至污至浊的魔神,一旦被三光神水所侵,便会自内至外层层败坏。一旦其力量不存,自己便可趁机将它整个儿吞化了。
“大师姐,你这是——”接住法符的红衣女修眼皮子一跳,紧张兮兮地望向了李净玉。
李净玉见状微微一笑,问道:“师妹,你还信仰魔祖么?在你心中魔祖是什么样?与天海魔宗的十二魔神类似么?”时光更易,八大仙门仍旧在祭拜太上道祖,可魔门之中早已经是一盘散沙,他们祭拜的魔祖是什么模样?谁也说不清。在天海魔宗是以人为血食、穷凶极恶的十二魔神;在擎天教,则是力大无穷能开天辟地的上古妖魔;在惑心宫则是天女百变——所谓魔祖,其实就是自我之道观想而出的“祖神”。道祖是至清,魔祖是至浊。他们千变万化,可以是任一模样。
“供奉魔祖,不如以我为祖,师妹,你觉得呢?”
李净玉并不信奉道祖或者是魔祖,她追逐大道,唯一的目标便是至高。道祖与魔祖陨落之后,那一纪元便已经是过去了。道祖、魔祖皆是道,但是入道的修士并非化入其中。以我入道,但是不能失去本我。
红衣女修心中大为惊骇,这是她首次听到这般直白的话语。半晌后,她神情复杂地望向了李净玉,低喃道:“可这一纪元气数在玄门。”要不是如此,天海魔宗也不必布下魔神桩掘出浊煞之气。当气数在玄门的时候,不管是运道还是修道的速度都要快过魔门,这就使得两方交战,魔门屡屡受挫。
李净玉勾唇一笑道:“师妹,事在人为。”天地更易,清浊升涨原本自有定数,每一千五百年便会有一变。在变化之时天地会降下劫气,不管修为如何,只要在劫数之中,运数不够,便会被天地消杀。玄门修士那边修身养性,尽可能减少自身承负,可魔道修士不知收敛,反而放纵自身,劫气压身,气数不被削去才怪。魔道是三千大道之一,不会消亡,可魔门三宗么,到底如何下场,却是难说了。师尊已经察觉劫气逼近,有心更易,想来还是有办法自劫中逃出去的。
作者有话说:
搞事等于掉马。
第34章
李净玉并没有在洞天中久留。
她行走在了廊道上, 随风晃动的灯笼拉长了她的身影。她周身的气息忽然间变得深不可测起来,暗夜之中,揭开了那道伪装的她显得冷漠而又危险。
然而在一个拐角, 她身上那种凶悍的气势骤然一收, 翻滚的怒海忽地变成了平静的溪流。她抬眸望向了庭中长身玉立的人, 久久不言。
纪玉棠在李净玉看过来的时候同样接触到了她的目光,她心中有些奇怪, 怎么这个时候李净玉还在外面?但是转念一想, 对方的功法是修北斗星光,她立马就释然了。
夜风中的草木窸窸窣窣作响,蛰伏在了林间的虫鸣声此起彼伏。
纪玉棠垂眸, 想要转身离去,可在对方那黏在自己身上始终不挪开的视线中,无法迈出第一步。她心中的躁意再度上涌, “未婚妻”就是她的心魔!如果不能够在修成金丹之前将那种杂念驱除, 她的大道便不会纯粹通透。
“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李净玉终于开口打破了那片寂静, 她那沉甸甸的目光也随即从纪玉棠的身上移开。
纪玉棠张了张嘴,她无法放下心中的芥蒂,无法变得坦诚。那积压在心头的话语始终无法说出口,半晌后, 她摇了摇头, 淡声道:“没有。”
李净玉深深地望了纪玉棠一眼,并不相信她口中的这两个字。她能看出纪玉棠心绪重重,每每望向自己的视线都无比复杂,是因为“好妹妹”么?不过这样的光景恐怕持续不了太久了。她轻笑了一声, 拂了拂袖子道:“如果只是寻常的祭台, 颜师姐和沈师姐恐怕早已经回转了。至今没有动静, 说明那处有异样。明日若是还没有消息,我们便过去看一看吧。”
“正事”压过了纪玉棠心中的“私事”,她长舒了一口气,暂时从那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中解脱了出来,她平静地望向了李净玉,点头道:“好。”
对于修道士而言,一夜并不太漫长。
纪玉棠从李净玉那深沉的目光中仓皇离去之后,仿佛只过了一瞬,便见金乌自东边跃起,撕开了整个灰暗的天穹,为之镀上了一层绚烂而华丽的霞彩。
昨日那泼天大雨浇透了整个东阿城,洗去了干旱与赤土带来的恐慌。仿佛在那一场降雨之后,整个晦暗的形势会逐渐变得明朗,那隐藏在不知处的邪祟会被仗义而行的仙长驱逐。
可被称为“仙长”的人并没有他们的那份乐观。
自凌晨一直到晌午,仍旧没有得到颜首夏与沈藻的讯息,原本安然打坐的人终究是坐不住了。
“祭坛恐怕有变,我们恐怕得过去一观。”蔺恒的神情严肃,他对颜首夏二人的担忧根本不加掩饰,没有人拒绝他的提议。
“地母”两个字像是一座压在背脊上的大山,它似乎并不存在于世间,可看着那千里赤土,它又像是无处不在。
大地祭坛。
九道盘龙柱承托着一个火炬,熊熊地燃烧着。炽热的浪潮翻滚着,那深藏于地底的炎气仿佛被挖掘出,要将整个世界燃烧成灰烬。
高沧立在不远处,筑基之后应当感知不到炎热,然而祭坛附近的火浪使得他额上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流淌。他的本命法器是一团阴火,在热浪的逼迫下越来越小,发挥不出一半的力量。所幸在这祭坛上能够引出其他的力量来对付儒门的那两名修士,想至此,高沧长舒了一口气。
火光大盛,一团如浓雾般的黑影悬浮在半空中。
它并没有形体,可以幻变成任一模样,只是在掠向了下方的时候,猛地映照出来十二张青灰色的面孔,死气沉沉的眼珠子,赤红色的长舌。随着雾气的扭动,这些面庞也跟着扭曲,错位的五官积压在一起,看着粘稠而又恶心。
“祭鬼。”颜首夏的神情不太好看,她的伸手悬浮着一本散发着金芒的书册,清气涌动间,与那黑雾撞击,不仅仅没能够占据上风,反而让清光一寸寸地被黑雾所污。
她跟沈藻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晚了,被祭祀给大地的十二个人只余下了被放干了鲜血的身躯。她们甚至没来得及替那群可怜的人收敛,地面便像是一只蠕动的虫,张着口器将尸体吞入腹中。紧接着,火光之中便聚集在了这一团满是血腥和煞气的黑雾。
沈藻与颜首夏并肩,看着那一团怪异的黑雾,她的腹中翻江倒海。一线剑芒犀利无匹,短暂地切开了黑雾,将其与清气相接的部分削去,沈藻转向了颜首夏道:“白宫师不是赐下一页书么?”
颜首夏“嗯”了一声,袖中蓦地飘拂出了一页金册,金册悬浮在半空中,如同华盖一般,一枚枚法箓从金册上飘下,组成了一句蕴藏着宏大法力的经文:“非其鬼而祭之,谄也。①”金册里封存的是金丹修士的法力,但凡在“礼”之外,皆是需要抹杀的异物!
经文化作了金色的锁链缠住了无形体的黑雾,不管如何演变,黑雾都不能够冲破那道金芒从中飞掠而出。一道道刺耳的尖利啸叫传出,大地也跟着震颤起来,仿佛要将怒意尽数地宣泄出!
高沧一直关注着此中的战况,见颜首夏和沈藻二人就要从中脱困,神情骤然一变。他双掌往前一推,苍白的阴火自天穹如同流星一般坠落,他忽地朝着无人处喊了一声:“诸位师妹,还不速速来助我?!”
在夜间,高沧得到了惑心宫弟子的回应,她们想要自己身上白苍阴木种,不用细想,也知道是那位祭月的主意。高沧对她的观感并不好,不愿对方从中受益,可是比之联络其他的人,这般的代价要小上很多。权衡之后,他终究是咽下了那股不甘,选择了与惑心宫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