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
可为什么到如今还是两手空空?是上辈子毁掉了多少个银河系,这辈子才老徘徊在起跑线上?是造了多大的孽,才老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丢回起点?
是他太贪得无厌吗?
放屁,他都不知道贪是什么滋味,就更别提无厌了。
是他命里带煞吗?
扯淡,命是个什么玩意儿?不信。
是他笨得无可救药合该倒霉吗?
……这倒有可能。
接下来要做什么?换个工厂,继续留在这一行吗?不想,倦了。继续给别人打工吗?更不想,在外漂了这么多年,漂得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伤,回家看看吧,市政那个度假村早些年全面竣工,一直没有几乎回去看看。
也好,空出一段时间来歇歇脚,再重新上路不迟。
他抬起头看天空,只看见一片湛蓝,突然十分豪爽地笑了,喉结滚过两遭,轻声叹道:“天大地大,天大地大……”
What does not kill me, makes me stronger——Friedrich Nietzsche《Twilight of the Idols》凡不能毁灭我的,终使我更强大。——尼采《偶像的黄昏》作者有话要说:
中篇终于磨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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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煮熟的鸭子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离骚》
“媳妇儿,咱别闹了,快下来吧。”
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背靠楼梯口站在六楼的天台上,时值暮春,恰是倒春寒的天气,女人上半身只穿着一件一字领的薄毛衫。
女人名叫胡佳丽,是个珠宝销售前台小姐,三流大学毕业刚满两年,专业是商务英语,出去找个工作碰得满头包,一气之下扔了专业,跑出专卖店里卖起了服饰。在这一行待得时间刚满三个月,不知被哪张破嘴一游说,扔了服饰改投黄金销售,后来又听说黄金提成没有珠宝提成高,又风风火火地一头扎进了珠宝销售。结果一进来,才发现珠宝销售跟别的销售没什么太大的差距。
一年前,她以二十六岁高龄被老妈逼着去相亲,心里十分不乐意,就打扮得邋里邋遢,结果相亲对象是个十分英俊的帅小伙,一相就中了。
当然不是她胡佳丽很迷人,而是此男人眼瞎,第一次相亲就说了自己对女方的条件:“孝顺,不败家。”
这个男人是上天下地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稀罕人,胡佳丽觉得自己耗尽了八辈子的福气。
这男人是跑运输的,十好几米的载重大卡,南北方的时令水果来回倒腾,每次上她家去看她,就用天南地北的水果给她家里屯货。
二老本来不看好这个男人,十分老古董地认为漂亮的男人都靠不住,但自从家里吃水果再没受过委屈以后,二老吃人嘴短,也就渐渐对这个小伙子改了观。
眼下,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但是……胡佳丽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一会儿恨不得九块钱办个结婚证,裸婚拉倒,一会儿又恨不得立马红本变绿本,离她未婚夫远远的,总之是又爱又恨,感情十分复杂。
怎么说呢?
她未婚夫是个十分“无聊”的人,并不是说他说的话或者做的事无聊,而是这人看不懂女人的秋波——
他俩在一起一年了,她未婚夫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也很少对她没规没矩,顶多牵个小手亲个小嘴,在男女方面本分得像个地方学塾的老夫子,十分不懂情调。
她未婚夫十分会说漂亮话,什么“洗干净床上等着”之类的话简直信口拈来,油腔滑调得堪称花花公子中的翘楚,但他嘴里说得再下流,一次也没见他实践过。她未婚夫并不是个光会说花言巧语的绣花枕头,他对她很好,无微不至,虽然记不得她的姨妈日期,但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时刻惦记着她倒是真的,这一点,从她房间里堆着的那些出产地不同的小礼物就能看出来。
最大的问题是,胡佳丽觉得这个男人并不是爱她,而是让着她,这个结论,来自女人的第六感。
“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
楼梯口就站着她那捡来的便宜男人,他手里抓着一件毛呢大衣,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试图悄悄摸过去,甜言蜜语张口就来:“行,你等我啊媳妇儿,咱俩一起跳,我也好下去给你垫个脚……哎哟亲爱的,你今儿怎么又穿一双高跟鞋,下去非得把我脑袋踢破不可,要不咱换个平底鞋再上来?”
“我没胡闹!我是说认真的!”
女人拔高嗓门,脚尖已经探出了楼头,年岁已久的公寓楼上碎石断瓦开始有脱落迹象,她的身子也趔趄了一下,伴随一小声惊呼。
男人猛地跨了一大步,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腕把她拉了下来,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劫后余生道:“对对对,你可认真了,”他把大衣披她身上,又侧过身挡在风口,从兜里掏出一把钱交给她,迷死人不偿命地笑,“媳妇儿,今儿跑车赚的,四千多,全数上交,一分没留……哦对了,还有一人儿把手机落我车上了,给你留着玩儿?”
胡佳丽一半气都给他这副爱占便宜的小市民模样弄没了,合着她找了个什么人呐,不懂什么叫拾金不昧,还做出一脸得意的表情来她这儿邀功请赏的。
“等过完了年,我就不出去了,北城那儿年底要起一个新的水果批发市场,我打算在那儿盘一个门店,过几天去签合同,老板娘有何指示?”
胡佳丽自然不打算真跳,只是被这个男人宠得有些蹬鼻子上脸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这会儿紧紧地搂着他腰,闷闷地问:“汇报完了?接下来呢?”
“接下来张罗结婚呗,等我签完了合同,咱俩去看看楼盘,买不起全套,首付我还掏不起么?再接下来要个孩子,伺候孩子上学,再再接下来,孩子大了一成家,咱俩给孩子看孙子,然后孙子也成了家,我就找个深山老林,买个小房子去养老,养个鸭鸭狗狗什么的畜生,然后你先死我再死,我抱着你往自己身上浇一桶汽油,咱俩这辈子就交代了,也不用子孙给披麻戴孝什么的。”
胡佳丽破涕为笑:“接下来呢?”
男人故意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装腔作势又富有感情地朗诵道:“让我们,相约下、辈、子!”
胡佳丽起初听得心里十分舒坦,但越听越苦涩,幽幽地叹口气:“从你嘴里听句实话怎么就这么难呢?”她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悄悄话,双手往下滑,搭在了他的西裤皮带上,同时一抬眼,极赋挑衅意味地看进了他的眼睛里。
“你确定要在婚前?万一我是个渣男,对你始乱终弃,你不怕?”
胡佳丽:“那我就勉为其难做个渣女,冤魂索命一样天涯海角地缠着你呗。”
开好了房间,也洗完了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不发生点儿什么不可描述的事都对不起天时地利人和。
结果那男人十分长本事,变戏法似的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副扑克牌,裹好浴巾在沙发上坐下,招呼她来——
打扑克。
胡佳丽:“……”
打你妹!
她一瞬间有些委屈,湿着头发走到沙发前,喊了一声:“邵一乾,你抬头看我!”
然后闭上眼睛,义无反顾地拉开了浴衣的系腰带子。浴衣从肩头一滑而下,落在地上,还没干的发尾披在脊背上,湿湿凉凉的,胡佳丽觉得自己在等待一个审判,就是今夜。
墙上的时钟响了约摸三十下,她却觉得几乎有半个世纪那么长,然后另外一个呼吸细不可察地撒在她的脸上,她的心跳已经到了嗓子眼,脸上开始发烫,心里给自己鼓劲:“干得漂亮胡佳丽,就要这么逼他。”
那个呼吸在她的脸上不做过多停留,几秒钟的功夫,掉在地上的浴衣又被人披了回来,遮得严严实实的,有人给她系上了腰带。
“别这样。”
胡佳丽的泪堤瞬间就崩了,不自觉地咬着嘴唇,心里恨得想杀人,他怎么能这样?
一双手拉着她走向卫生间,那人用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她睁开眼睛,看见他在镜子里沉静无波的侧脸,突然哭出声来,哽咽道:“你……”
邵一乾一口截住她的话,轻声道:“我们还没领证呢。”
胡佳丽崩溃地抓着他的领子,哭成了个泪人:“明天去领证,我什么都不要,车和房我都不要,我不在乎。”
邵一乾一本正经地哄她:“我在乎啊,你就嫁这么一次,不风光一把,对得起你爸妈养你那么多年么?以后就算能给你补上,你也不能永远二十六,我也不能永远二十七不是?”
胡佳丽胡乱地摇头:“不,这不是重点。”
邵一乾明知故问地继续哄,四两拨千斤地说:“谈婚论嫁不是重点,什么才是重点?哎你别乱动,头发都搅吹风机里去了。”
胡佳丽选择沉默,一言不发地等他吹完了头发,说:“分手吧。”
邵一乾一看哄不成了,嬉皮笑脸地开始耍无赖:“不分,分了我怎么办?”他又装模作样地捂着自己肚子,十分怨妇地瞪了她一眼,“你走了,孩子怎么办?”
胡佳丽:“我要的是爱情,可你要的是老婆。”
邵一乾闻言,翘起的嘴角一点一点落下来,向后一靠,捏捏眉心,哭笑不得地道:“姑奶奶,咱能不提这一茬么?佳丽,这都要跟我姓邵了,怎么还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