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再次开始,周围枪声响成一片。
“糟糕!”陆允修脸色发白。
“天啊……那个方向是大使馆!”卢镇已经接近崩溃。
“先进地下室!所有人进地下室!”陆允修一边喊着,一边招呼着另外四个保卫小队的人往外跑。
“陆……”朱渌看着他在门口稍稍站住左右查看情况,然后朝他的人一招手,身影就消失在惊慌的人群中。
一句“小心”也来不及,没有告别的时间,甚至容纳不下任何感情,眼下只能做正确的事。
“去地下室!”朱渌恍然回神,把卢镇往里推,“我去叫外面的人。”
“你下去,我去……”卢镇话说一半,朱渌已经跑出了大门。他从没发现这个看上去有点文弱的新人竟然如此有力有绝对,还有一对如此坚定的眼神。
快速撤离的两辆车之一已经人满先行,在前往大使馆的路上了,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另一辆车上还有三个人。
“去地下室!”朱渌在一片混乱中狂喊。
“总编说去大使馆。”方方在他耳边喊道。
“去不了了。”朱渌索性把她拉下车,“白队长说的,让我们去地下室。”
想起白风这个话不对人很壮的年轻队长,另外两个尚在犹豫的记者也下了车,拉着方方往里走。
“朱渌,你干什么去?”方方挣扎地问他。
“我马上去。”朱渌钻进驾驶室,打着火小心翼翼地把车倒进已经半毁的分社大院,有辆车预备着总比没有好。
然后他才飞快地跑到后院,捎带着那些水和吃的去了地下室。
不到十平米的封闭房间里只有一盏时明时暗的橘色小灯泡勉强照亮,五个人默不作声地听着外面偶尔响起的爆炸声,不经意会碰到身边人同样颤抖的身体。
死亡不停地在身边上演,即使听不懂嘶声力竭的普什图语在喊些什么,也能感觉到无辜的人们发自心底的悲泣、绝望和愤怒。
会死吗?能渡过这个难关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
很长时间,他们五人都紧绷着身体默不作声,连触碰彼此目光的勇气也没有。
唯一的女记者方方默默地拿出地下室储备的水分给每个人,随着她的动作,其他人缓缓放松下来,坐在地上发愣。
“大、大新闻。”卢镇试图缓解气氛。
可惜没人有心情接茬,报导重要,生命也重要。
地下室里没有钟表,只有朱渌带着手表。
五个小时后,爆炸声停止了,枪声还在。
“我要出去看看。”朱渌坐不住了。
“不行。”卢镇说,“外面还太危险。”
“小朱,别着急,谨慎点总没错。现在这个状况,已经出了新闻采集的范畴之内了。”于奇志说,他是这五个人中仅有的老记者。
“我不去取材,就在周围看看,不会轻举妄动。”朱渌皱着眉说。
于奇志摇摇头,“再等等我们一起去。现在我们就像刚孵化的海龟,领头的海龟会影响整体的安全。”
于奇志的话说服了朱渌,他再如何心焦也不想用其他人的生命去冒险。
见朱渌沉默,卢镇也劝他,“老于说得对,一会儿我们一起出去。或者等那位白队长回来,他告诉我们来地下室,知道我们在这。”
一说到陆允修,大家的眼睛都是一亮。
老于借机打气,“没错没错,我看白风那些人可不一般,能来异国执行任务的,多半都是……都是……”他谨慎地停在了“特种部队”四个字前。
经历过特殊训练的人形兵器们光是听着就有着鼓舞人心的力量,朱渌却还是紧皱着眉头。
别的人他说不好,陆允修可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
高中那会儿,他们两个一起练跆拳道。陆允修是比他强,但强点有限。
他还不能适应分开这四年中陆允修的变化,也质疑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就算训练再严苛,陆允修再机敏,那也是血肉之躯啊。
朱渌不想盲目乐观,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大使馆看个究竟。可他又不能任意妄为,置他人于不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极度惊吓之后,大部分会觉得只是单纯坐着也安全而幸运。
至于生理问题,生死面前无尊严,只要有水有吃的,其它都可以暂时解决克服。
八小时后,朱渌深吸口气,撑地起身,直接走到通道下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攀上梯子打开暗门,三下两下回到地面,然后砰地光上暗板。没跑两步就听见一梭子子弹蹦得大门外面尘土飞扬,老于说得对,打击还没有结束。
其余人目瞪口呆看着他一气呵成地离开了地下室,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暗板再次闭合,他们才炸了锅似地低声叫朱渌的名字。
在外面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所以朱渌飞快地掀开暗门警告道:“没结束,别出来。”然后完成使命似的一跑老远再不回头。
留地下室里他一众前辈面面相觑,急得上火。
“这小子主意太大了!”卢镇又担心又气愤地评价道。
他说得没错,朱渌一向注意大。从当年朱沫那件事就能看出来,他想怎么解决就去怎么解决,制定好计划有需要找帮手,一旦决定绝不犹豫。
他不喜欢不作为,所以他下了决心绝不坐以待毙,即使这次没有什么计划,他也不想在一片混乱中干等着结束。
起先他确实只是惦记陆允修,但当他伸出一片残垣断壁之中,作为记者的责任感突然被唤醒。
从宿舍楼逃出来前,他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手表,一个是照相机。
手表告诉他距离第一次交锋已经过去八个小时,而照相机才是他此行的使命。
哪怕只有一张照片,他也愿意犯险。
当然,如果能碰到陆允修就再好不过了。
第34章 chapter 6
大使馆不比他们分社的状况好多少,那枚炸弹在正门前五十米处爆炸,威力巨大,气浪足以掀翻院内的一切布置,整栋大楼塌了大半,没有一扇有玻璃的窗户。
警卫人员远远地看见他,端着枪就过来了。朱渌赶忙出事他的记者证,警卫没再赶他,却也不让他再靠近,冰冷的眼神扫视着他。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朱渌说。
警卫诧异地望着他,看了看他身侧的照相机。
“我有朋友可能在里面,我是想来帮忙的。”顺便再照几张。朱渌吞下了后半句话。
警卫的态度缓和了些,但还是坚定地摇摇头:“不行。有专人在搜救,请放心。”
朱渌只能伸着脖子在外面等,和其他守在外面的记者们一样照几张大使馆现状的外景图。
“小朱!”
朱渌回头一看,竟然是胡总编,“总编!你们没事吧?”
“没事,车还没开到大使馆,这边就出事了,我们赶紧调头就在分社周边。小杨怎么样?他去给你们传信一直没回来。”胡总编边说边喘着粗气。
朱渌脊背发凉,“没有看到杨主编。我们在地下室躲了八个多小时,然后我自己跑出了看看情况。”
“没见到小杨?”胡总编瞪大了眼,“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你在这里盯着吧。”
“行。总编,分社那边还是有些乱,您注意安全。”朱渌说。
胡总编顾不上说话,挥了挥手,就往回跑。
半个小时候后,主栋楼已经坍塌的地方传来轰隆一声。
里里外外的人俱是一震,二次塌方绝对不是好事。
紧接着里面就传出一阵阵呼喊:“救人,快!队长在里面了!快!”
队长这个词让朱渌几乎窒息。
队长?哪个队长?不会是他吧?
朱渌无意识地攥紧了相机带,守在大门边。
“抬出去,抬出去,这扬尘太多,抬到车上!”有人指挥道。
在没来之前,朱渌想过,如果他看到浑身是血的陆允修会做何反应,那时他只是想想就觉得双腿发软。
后来在分社见到四年后的陆允修,他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他信任陆允修有甚于自己。
但是见到担架上抬出来的人时,他又觉得自己错了。
人的生命太过脆弱。
担架上的陆允修昏迷着,衣服被血濡湿,头和肩膀上翻卷着肉皮。
周围的记者们一拥而上,反应快的记者已经按下快门…
朱渌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亮出记者证时,那名警卫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冰冷。
“停下!不能拍!”朱渌大喊一声,俯身挡在陆允修身上。
陆允修不同于别人,这小子如果真是特种部队的,有照片流出绝对是个棘手问题,不管是对国家还是对他个人。
朱渌先把外套脱下来罩在陆允修脸上,看上去像遗体告别,他顾不得了。
他一把抢过最前排记者的相机,弹出他的储存卡,不容置疑地说:“删掉照片后我会还你,或者现在我就把它踩碎。”他当年修理何林那股痞劲儿顿时就冒出来。
那记者不是个省油的灯,竖起眉毛就要开口骂。
护送陆允修出来的那位警备二话不说夺过朱渌手里的储存卡捏了个粉碎,然后指着那名记者严肃地说:“再照,就是泄露国家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