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最占便利的是土相。沙山下埋着的土层很是深厚,但只要成功调上来了一块,便如水灵根之于江河湖海,用之不竭。
反观卿舟雪这边,却只有林寻真有土相灵根,而且平日修行甚少,远不如她的水灵根运用自如。
“怎么办?”听得白苏在身后小声问道,阮明珠压低嗓音,盯着那几人,“不然先下手为强?”
来不及多加思索,地面一阵摇晃,笋一般的土块自沙土中破出,卿舟雪手中磨掉一半的冰剑,也能勉强用用,她踩着土块尖儿向上凌空而起。
阮明珠则向下滑去,将棍往地中一插,以此为轴用力,横旋着一脚踢向那法修的腰部,裹着全身的灵力,那法修似乎并未料到她速度如此之迅猛,平白无故地挨了这一击,整个人重重地砸在地上。
可是他们的目的显然并非阮明珠,而是怀着凭信的卿舟雪。两位剑修见同伴倒下,不禁眉梢一蹙,倒不纠结,很是利落地朝卿舟雪刺去,呈围攻之势。
混战之间,玉石被高高抛起,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正被林寻真接住,她的手一扬,借由方才的土笋滋生,连成一道长盾,延缓了两个剑修转身的攻势。
挡着他们的一瞬间隙,土块应声而碎,一支厉带罡风的箭自林寻真脑门射来,她躲避之时,却不甚绊倒了一旁的白苏,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玉石也明晃晃地掉在沙地之中,离得很远。
对方的眼光一亮,卿舟雪与阮明珠暗叫不好,以平生最快之力向那一处扑过去——
对面的剑修离得近,将那块圆润之物捡了起来,迅速掉头,卿舟雪一剑横过来,挡住他去路,而阮明珠直接扑了上去。
她丢了较长而累赘的木棍,将人摁在地上,去抢那块凭信,同门师弟自然不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于是死不松手,两人就此扭打起来,在地面上滚得又是一番尘土飞扬,旁人根本插不进手。
卿舟雪剑身自手中灵巧地转了个向,把这一半的残剑,竟意外也有几分缺损之美,一下铿锵挡住紧随其后的一支利箭——正朝向阮明珠的那支。
土灵根的剑修贴在地面上,并非弱势,笋一般尖锐的厚实土块时不时顶出,似乎想要将阮明珠顶开,她闷哼几声,几缕火星在打斗之时溢出,不过几下就在扑腾中湮灭。
林寻真与白苏爬起来,一时插不进局,蹙眉随时待动,此刻形势相当复杂。白苏盯着阮明珠时不时熄灭的火星,一直盯着,看着看着忽然心中跳出那一弯藤木舟,她喃喃道,“火遇木则兴,风吹更甚。”
她猛地提起裙摆,将那已经破碎的木舟拖了回来,几把将其上的藤扯碎,撒入地中。
一块小藤生气勃勃地滚落自阮明珠的身侧,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大片。
第65章
茂盛生长的藤木在荒野之中扎根,甚至开出了洁白的花朵,将他们团团围住,本身便是一种奇观。
庞大的根系在无意中固着了阮明珠与那剑修打斗时身下的土壤,那土笋穿刺的速度逐渐慢下来,最终凝滞不动。
当火焰卷上洁白如雪的花瓣,没过细茎,真正攀上木身,火势便愈发猛烈。
被烈火吞没的感觉,炙热得让对方呼吸困难,头发顿时烧焦了一大片。
火灵根在烈火之中无惧无畏,如涅槃的凤凰,在对手疲软之时,阮明珠步步紧逼,终于一记下勾拳将人打懵,扳过他的手,抢到了凭信,反手向后抛去,被卿舟雪稳稳接住。
又一支利箭向卿舟雪射来,擦过她雪白的衣袖,却在身旁割了几道口子,相当锋锐。
与此同时,对方尚站着的剑修已经动了。方才阮明珠的打斗中他插不上手,现下却可以直攻卿舟雪而来,身姿一跃,瞅准了她手中熠熠发光的宝玉。
林寻真紧盯着战局,心中默默盘算着,修为相当,由于灵根在此地并不适宜,她与白苏又不善近战,等于一下子就折掉两人。
反观对方,两个土灵根的剑修可用全力,一个频频骚扰的弓箭手不断放箭,只浪费掉了一个专攻术法的法修,还剩三人。
她们处于,而且将一直处于弱势。
我方是守,对方要夺。
木能兴火,白苏可以助她。阮明珠的火势见长,便是空手对上那剑修,也教人吃不了兜子走,此刻两人还倒地扭打在一起,她应该是占了上风。林寻真在一旁看得心下稍松,能制住一个也好。
可目光挪到卿舟雪身上,一颗心便揪起来。看得出她一对二,执着一柄残剑,还得护着凭信宝玉,的确分身乏术,只剩下躲的份儿。
不能如此下去,至少也得让她有一把好剑。
木能兴火,而冰取之于水。她茫然四顾,风沙刮得脸疼,沙地滚烫而干燥,要得去哪里寻水……水?
她的目光终于落到荒漠之中,几株半死不活的枯黄灌木上。
心思倏地一动,既然草木能生,还长到这不高不矮的境地,自然是不能缺水的。
兴许……水与土一般,在地下也有呢?
横竖现在也插不进去,只会帮倒忙。
抱着这般试一试的心思,她躲到一块不会被他们的打斗波及之处,盘腿而坐,闭上双眼,丹田之中灵气运转,朝茫茫黄沙之下渴求地伸出一缕——
并非石沉大海。
果然,隐约之间,似乎有了回应。
那缕灵力如磅礴的根系,深入土地,将深处的沙砾上,裹挟着的水一滴一滴地吸拢过来。
最终凝聚成团,蓄势待发。
此刻。
卿舟雪的白衣被割破许多口子,左躲右躲,十分不顺手,逐渐有凝滞之势。
对面的剑修吃准了她现下武器不全,一剑势如破竹,冲她关窍刺来,卿舟雪手中那半柄残剑护在心口,应了这一击,本就很深的裂纹更是如蜘蛛网一般延伸开来。
快碎了。
那边磨成的剑也很粗陋,但比她的要坚实许多。又一剑紧随其上,卿舟雪心知撑不住这一剑,只得护好凭信,做好了长剑捅破肉身的准备。
手中似乎有何东西一沉,她一愣,几缕至纯至净的水流附着于剑身的裂纹之处,很快冻成一片,如伤口一般愈合。
硕长的冰剑赫然长出,她周围逸散的寒气终于有了落脚之处,凝成一大片散发着寒气的冰罩。
对面的剑修也愣住,可是手中之剑已然来不及撤回,猛地一下卡在其中。
卿舟雪终于得以执剑,她身旁的空气湿润不少,一溜儿白霜逐渐覆盖上人的眉目。
剑锋所指,是一片寒光。
阮明珠此刻也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手里如拎小鸡一般拎着那烧得灰头土脸的剑修,将人一脚踹走,砸得滚了几个来回。那位师兄吃痛,揉着胳膊爬起来,一见卿舟雪与阮明珠二人并肩而立。
他们亦知道自己是占了灵根的便利,若论真功夫,自方才的打斗之中便可观摩出还差她们一二。
现下一看,战局扭转,讨不到便利了。秘境最要紧的仍然是夺宝,并非取胜。
他们的选择格外明智,放弃,换一个。
卿舟雪看着那几人走远,这会儿倒是没人去追,收拾一番东西,确认凭信无误。她摩挲着手中冰剑,心中了然,便对林寻真说,“多谢。”
“既是团战,助你也便是助己,你就不用如此客气了。”
林寻真悄然一叹,卿师妹似乎是真与人混不熟的模样,不管是多亲近的人,她似乎都会一本正经地道谢,相处起来,礼貌又疏离。
可林寻真看得出,她并非是刻意如此。好像就是这般的天性,放在这个年纪当真奇怪。
她瞥向阮明珠,便能看出许多不同来。那丫头已然提着白苏高兴地转起了圈圈,并大言不惭以后打架都带白师姐一起才好。吓得白苏连忙推她,说自己对打架并无什么兴趣,还是罢了罢了。
方才经历一场打斗,到底是有些累。尤其是卿舟雪,她现下一身外衣被割得破烂,又沾了灰,阮明珠则整个人都灰蒙蒙的。
为避免路上再遇上敌袭身体疲乏,无力应战,她们盘腿坐下来,就这白苏催生而出的那一片阴翳,稍作休息。人虽坐着,嘴皮子因着阮师妹最终还是未闲下来。
几人就无所事事地谈起了幻影中所见。
“实乃无趣。又将我小时候那苦日子过了一遍。”阮明珠微叹了口气,“感觉真像是大梦一场,在梦里,怎么也记不得现世的事情。”
“我倒是能勉强忆起丝毫,”林寻真若有所思,“兴许这才是出来快于你的缘由。”
卿舟雪不自觉走神,她总觉得最近人不是很对劲,在榻上睡觉梦到师尊,在织梦蛛的幻术之中,还能梦到师尊。且二者所做之事,并无甚大差别,与那话本子之中写着的,倒是有些类似。
她总觉得自己与师尊不能与话本中的那些东西作比,但倘若要说为什么,却也说不上来。
耳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的手臂不自觉绷紧,抬眼看向前方,只见那一头的沙山顶上冒出几个小黑点一般的人影。
“又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