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怎么也秀气一些。
“谢谢。”
她扒完最后一口饭,把筷子搁下来,顿了顿,又轻声问道,“这里,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何故有此问?”
“因为你肯收留我。”
“也是。”云舒尘支着下巴笑道,“收留你,大概也是家中人手不够,想抓个小孩来做苦力。当真什么辛苦的都干得?”
“我……我尽量。”
似乎意识到自己也只有小小的一只,她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嗯,这可是你说的。”云舒尘站起身,顺便把衣裙理了理,她去往书房,取了一封信来,交给卿舟雪。
“这封送给柳长老。她就住在隔壁灵素峰,你从这里可以看到。”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同样高度的峰脉正隔着云雾与这边遥遥对望。
“很简单的,也不用担心迷路。”云舒尘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语气很是平常。
“你只需要下一座山,再上一座山。”
也许是很简单的。对于能腾云驾雾的云仙长来说。
也许不那么简单。对于只能在地面苟且匍匐前进的渺小凡胎。
下一座山,卿舟雪的腿已经开始发酸打抖。灵素峰与鹤衣峰瞧着不远,实际上一步一步地用双脚丈量过去时,才知道其中艰难。
她好不容易挣扎着站在了高耸的灵素峰前。灵素峰地处太初境西南,因为是医修的地界,山上长的奇花异草格外多,有一些张牙舞爪地带刺,瞧来甚是凶猛。
卿舟雪抹去额头上的汗,迈着酸软的小短腿,往上颤颤巍巍地挪出了第一个步子。
她也不知自己挪了几寸远,衣衫都被低矮的植物勾破了。浑身上下没一处布料是完好的。正当体力不支要停下来歇一歇时,却听一妙龄少女的声音响起。
“咦,你是新来的弟子么?为什么要走着上山。”
她紧闭了一下眼睛,用手抹去才睁开,防止汗水刺痛双目。眼前站着的是一位素衣少女,秀如幽兰,身上背了个篓子,里头装了药草。
“不是。云长老叫我来,给柳长老送信。”
“给我师尊的信?”她诧异地嘀咕道,“云师叔想联系她,不就是一道传音的事情么。还用得着人跑腿?”
片刻后她了悟,颇有点同情地看向那小不点,见左右无人,悄悄说,“你可倒霉。云师叔性子就是如此,偶尔喜欢刁难人。不过她人还是蛮好的。”
“我是灵素峰柳寻芹长老门下的大弟子,白苏。瞧你今日这般累了,这信交给我罢,正巧采完药,我一路给师尊捎回去。”
“她让我送信,我得送到。”卿舟雪摇摇头,继续往上爬。
兴许医修的弟子都生得一副菩萨心肠,白苏看着这一个毫无修为的小姑娘翻山越岭,总归有些不是滋味。她把灵剑唤出来,“我带你一程。”
小小灵剑遂载着二人一飞冲天。
脚下穿过重重竹影,停到一座竹庐前。白苏先跃下来,而后把卿舟雪抱下来,她朝那竹庐中的一个影子一扬下巴,小声道,“我师尊无事一般会在此处,你带着信去找她罢。送了就赶快走,她不喜欢别人扰了清净。”
卿舟雪朝她道了谢,拿着手中完好无损的信封,朝着那道人影走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是个少女的身姿,瞧上去年纪不过十六。一身青衫松松垮垮地系在她身上,长发垂落,有几分潇洒之意。
柳寻芹的手中提着一支乌黑而刻有金色繁复花纹的烟斗,斜斜地歪在一边。她正翘着二郎腿,手执医书,时不时搭在唇边抽一口,烟雾缭绕。
直到卿舟雪走到她跟前,她才瞥了一眼过来。
“柳长老,你的信。”
柳寻芹面无表情地接过来,医修的嗅觉十分敏锐,她闻到了这孩子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略有皱眉。
其来源已经无需多问,只有云舒尘才会这么讲究。
她将眉毛一扬,当着面拆了那信,其中却无一字。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修仙界通用的银票,数额不小。
卿舟雪记得白苏的嘱咐,送了信便准备告退,没想到柳长老叫住了她。“慢着。”
她将烟斗放下,朝卿舟雪粗略看上几眼,“轻伤,营养不良。没什么大碍。”
她从袖里掏出一瓶丹药,扔给了她。
卿舟雪手忙脚乱地接住,不明所以地思考着她刚说的那一段话。可惜柳长老起身回了房,一点解释的想法都没有。
她去时是午后,回鹤衣峰时已然到了夜晚。她学着云舒尘握着门环叩了三下,小猫嗅到了她的气味,给她开了一条门缝。
猫妖化作锦衣少年,声音很轻,“主人让你洗漱以后去她房间一趟。你随我来。”
他给她指了地方,备好热水,然后十分有礼地退了出去。卿舟雪尽量把自己搓得干净一点,然后再爬出来。由于个子太矮木桶太高,这个动作还颇有些吃力,差点再次掉到水里去。
跟随着落地无声的猫步,她站定在那雕花的门前。卿舟雪踮着脚敲了几声,听到她说:“进来。”
她就推开了那门。
房间宽敞,典雅明亮。
那女人斜卧在珠帘后,缓缓睁开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回来了。累吗?”
卿舟雪下意识点了头,而后对上她的目光,不自觉又摇了摇头。
“累就直说,”云舒尘轻笑,“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本座又不会吃人。”
卿舟雪巴巴地挪了一步。
“柳长老怎么说?”
她把她的话复述了一遍。
“知道了。那瓶丹药你收好。出自于柳寻芹之手,定不是廉品。”
“可那是你的钱。”小姑娘凭直觉都能想到这绝对是她做几天苦工偿还不了的东西。
“你也是我捡来的。”
云舒尘不以为意,借着融融灯火,她看清了她那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裳,微不可闻地蹙了眉,嫌弃道,“这身换了。”
她将手腕上的白玉镯取了下来,似乎是一个足以容纳杂物的法器,她还未看清,一件白皙绵软的华服就落在卿舟雪双臂间。
她实在瘦了一点,不过去掉那磨到脱线的衣服,总体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称的上清秀可爱。
云舒尘看她顺眼了许多。
“早些睡,明日还有些信件拜托你呢。”
听着这话,卿舟雪的腿跟发酸。不过她并没有什么异议,暗自转了一下酸疼的脚腕,“我睡哪里?”
察觉到她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床铺,云舒尘挥灭了灯火,似乎有意在逗她,“你挂着罢。”
室内陷入沉默。
然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小孩将椅子推开,似乎打算趴在桌子上苟且一晚。
她今日翻了很久的山,精疲力尽,方才凭着意志支撑,才没在云舒尘面前睡倒过去。此时沾到了点东西,哪怕是硬邦邦的椅子,她都意识昏沉得马上快要坠入梦乡。
黑暗中,有点点微光聚拢在她的周围,身体一轻,就被簇拥的星星托了起来。
她腾地惊醒,双脚开始在虚空中乱蹬,身下的微光有如实质,十分稳当地接住了她,无论怎么着都不会掉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明白了此中道理,不由得安静下来。睡着一张虚无的床,还挺舒服,总比靠着冷冰冰的桌子强。
“……谢谢。”
她憋了许久,觉得还是得说点什么。
云舒尘将珠帘垂下来,“下次,还是换个词儿吧。”
第5章
卿舟雪从此开始了在各个峰流窜送信的生涯。
第七日,她拿着云舒尘的信去往掌门殿。
掌门算个温厚慈祥的人,瞧这孩子被累得半死不活腿发抖,不禁心生怜悯,便留她在殿内歇了好半天,吃了些茶水点心。
期间他悄悄地捏了捏她的腕骨,探入一缕神识。
结果发现她根骨清秀得堪称澄澈,十分惊艳。
这样的孩子适合修道,若是好生栽培,以后是个很有前程的。
加之卿舟雪温顺懂礼,话也不多,安静得有点过分早熟。和自家门下作天作地的皮猴相比,他愈发怜爱她,起了惜才之心。
若是能把这个小姑娘撺掇来他门下,倒也不错。
掌门丝毫没有翘人墙角的羞耻心,倒觉得云舒尘那女人一颗心忒黑,虽说爬山锻炼有益身心健康,可也不能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临别时他给了她一块小令牌,“小友,拿好这个。就当你辛苦跑腿的报酬罢了。”
“这是……”令牌有些分量,拿在手心很沉,卿舟雪直觉是较为重要的东西。
“掌门令牌。”
掌门慈悲地看着她,以一种哄孩子语气说道,“见此令者如亲见掌门。日后云长老若是又指使你干这干那,你不愿,就把这个亮出来,她便不敢动你了。”
“此物贵重,我不能收。”卿舟雪眉头一蹙,这种东西,在她儿时看过的民间修仙志怪传记里,都是独一份的存在。
掌门沉思一二,从兜里掏出一包木质的令牌,哐当倒了满桌。他很慷慨地说,“玄铁之物,对于孩童而言的确贵重了些,拿着也不方便。无妨,这里还有许多枫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