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有些作用,譬如炼化?
她去书房中寻觅了一番,瞧瞧有没有什么记载。在云舒尘闭关的六年里,卿舟雪养成了一个还不错的习惯,她若有何疑问,首先便会来此处找一找,若是没有,再想办法问人。
这些年来,后一步几乎没有动用到,无论想寻些什么生僻的知识,总能在此处收获颇丰。
但奇怪的是,今日她落了空。
而且是彻头彻尾的落空。
师尊的藏书向来齐全,这与她个人的习惯密切相关。连话本子都要集全套的,倘若缺损无法补全,她宁愿不买不看。
话本子放在一面墙后,其余的地方则密密麻麻摆着正经书籍。仙道的功法典籍,记载人间、妖界、各大门派更替的史书,诗文,五花八门。还有各种各样的杂书——譬如菜谱,风物志传,名人逸闻……其中竟还收录了柳师叔近几年写的医书。
卿舟雪从头找到尾,连妖界教授猫猫狗狗化形的功法都能寻到,却唯独不见来自魔族的专门著作。
这事让她颇为疑惑,莫非是魔族无人写书?这显然比较荒谬。
不知为何,那日的魔族女子面具哐然掉落,瞧向师尊的眼神愕然带着几分惊喜,她的神色——就这样撞进了卿舟雪的脑海。
彼时她以为是对方认错了。
但当师尊告诉她什么魔族的义妹的女儿时,她才能肯定,云舒尘是认识魔族之人的。
而且关系并不差。
那为何,师尊刻意不收录魔族的功法?
正拿着一本书思索时,门被轻轻敲了敲,“这么晚了,有什么书明日看不成。”
云舒尘披着一身单衣,走进书房。
她看见徒儿手上拿着一本《狐崽成精日记》,不禁莞尔:“怎么,当人当腻了?”
卿舟雪清咳一声,将其塞入原处。“我带回来了很多魔族内丹,一时不知如何使用,便想着来此看看。”
“捣碎了可以入药,于你可能用处不大,不如趁着还热乎,卖给灵素峰。”
云舒尘轻描淡写,语气似乎对魔族相当了解。
她看着卿舟雪,略略一偏头,颈脖间的青丝生动地垂下,眉目柔和,“卿卿,还不过来睡?”
卿舟雪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叠着音叫了自己的名字,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这是……”
“前几日你不是说了,小时候,你家里长辈是叫你卿儿。”
云舒尘笑了笑,缓步朝她走来:“我想叫个不一样的,想了几日,觉得此名甚合我意。怎么,你不喜欢?”
她愈靠愈近,正当卿舟雪心跳如擂,习惯性闭上眼时——
云舒尘却没有亲她,她的身体向前倾去,几乎柔弱无骨,与她贴合在一起。
她下巴搁在她肩上,手在她身后摸索一番,抽出一本书来,而后翻开有折痕的一页,《世说新语?惑溺》——这是人间南朝某位人士所著。
云舒尘将书摊开,借着昏黄的灯火,“你瞧这句话便说得很好。”
卿舟雪睁开眼,瞅着上头的墨字,还未看清,便被师尊柔和的声音一字一句念出,甚是好听。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文末这一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
我亲近你,喜爱你,因此叫你卿卿;我不叫你卿卿,那么谁可以?
第119章
“请让一下。”
一道冷冰冰的女声响起。
“这位仙子,你已经将此处净了三遍了。”另一道女声亦毫不客气地回敬。
是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云舒尘正坐在前庭她最爱待的位子上,支着半边侧脸,无奈地看着那两个小辈。
卿舟雪每每瞧见梵音,总觉得她浑身都在散发黑气。经过之处,便处处留下痕迹,污染了师尊整一个清新的庭院。
她爱干净,不能容忍。只要闲暇下来,便不远不近地跟着梵音,在后头不断丢一些清洁的小咒术,争取将魔气驱散。
梵音自然也厌恶仙道气息,偏生这女子非要跟着她,还在不停地施法,扰得她动荡不安。
况且她总觉得这清洁咒是在羞辱自己,明里暗里骂着人脏。
眼看着两人对上,气氛又有点紧张。好歹云舒尘已经锁了梵音的修为,不然兴许会打起来。
云舒尘看向卿舟雪,垂眸想了想,徒儿向来比较淡然,这是头一次,对于旁人的靠近如坐针毡。
昨日她便明言不喜欢她。
其实梵音与她素不相识,按理来说不该相处成这样。
果然,还是因为冥冥之中,仙魔两道,天生相克,宛若水火势不相容,尤其是在她相当敏锐的情况下。
云舒尘偶尔也会想想,当年自己的两个母亲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外界不像是女希氏一族,以女女成婚为风俗。她们俩不仅要克服血脉之中本能的排斥,亦要克服世俗的冷眼,才能短暂地相拥。
“师尊。”
“……姨母。”
云舒尘揉了揉眉心:“别吵。再吵将你们俩一起丢下一梦崖。”
她站起身来,自面面相觑的两人中间穿过,将她们隔开。而后云舒尘转过身子,对卿舟雪道:“掌门让你回来以后,去主殿一趟。”
卿舟雪微点了下头,“嗯。”
她转身离去,终于松了口气,至少得以出门呼吸一下草木新鲜的味道。
梵音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云舒尘将她带去了凉亭,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微微一晃。抬眸道:“这些天,你想好了么。”
“母亲和姊妹都死了。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梵音慢慢说完这么一句,忽然起身,跪了下来,仰着头道:“只要能要了她的命,我什么都愿意做。请姨母……助我。”
“嗯。”云舒尘道:“真的想好了么?我将你送回去,你还可去郁将军手下,隐姓埋名地过自己的日子。但是一旦走上这条路,你若想反悔,那怕是不能了。”
“不会反悔的。”
“好。”
一瓶丹药落在梵音手中,她打开瓶口,里头有一颗圆滚滚的药丸,闻起来异香扑鼻。
梵音对上云舒尘含笑的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她颤着手拿起那颗药丸,顿了顿,然后什么也没有问,仰头吞了下去。
“每月中旬,你来寻我拿一次解药,切莫忘了时辰,那会死人的。”
云舒尘道:“你长久留在太初境到底也不是个头,先回魔域待着。”
“……我要做什么?”
“先想办法进迦罗殿,你首先得接近她。”
她看着她眼尾夺目的纹路,微微蹙眉,拂袖上去,重新施加了一个更为精密的术法遮掩,“至于什么法子,那就得靠你自己掂量了。”
梵音点了点头,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制约她修为的法器,悉数解开。
“好孩子。应该还记得回去的路罢。”
云舒尘温声道:“小心点,中间一带仙宗众多,最好绕东边走。”
*
卿舟雪再度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本古旧的剑谱。掌门说前几日清理上一代掌门留下的库存,发现了一本压箱底的剑谱,竟是某位冰灵根修士留下的手札。
不过写得着实算不上规整,再加上年代久远,许多字迹模糊不清,似乎还能隐约看出水泡泛的痕迹。
“可能是祖师爷觉得冰灵根稀少,因此不甚重视此书。要着也没用,就一直搁在那里。”
云舒尘看了一眼,觉得此书实在惨不忍睹,她半点都不想收录到自己规整的书架之上,于是让徒弟拿着。
卿舟雪一进来时,便觉得那股萦绕不散的魔气已经全部消失。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心旷神怡:“是她走了么。”
“走了。”云舒尘打趣道,“这还不得赶紧送走。否则你怕是剑也练不安生,觉也睡不着了。”
“的确觉得心里安生了许多。”卿舟雪叹了口气。
“之后有什么打算?”
当师尊这样问起时,卿舟雪率先想到的便是问仙大会。
为了安全,问仙大会最低也是元婴境才能参加。
今日掌门还问了一番她的境界,听到这种离奇的情况,他亦愣了半天。
不过卿舟雪现下虽无境界,但她的实力约莫可以估量至元婴中期。放眼整个宗门,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
“参加问仙大会,若是为了争头名,肯定不能按最低的元婴境来算。”
云舒尘道:“修为至关重要。若是同境,才会用到平日修习的技巧,或是考虑到灵根之间的相生相克。碰上修为高出太多的,一切技巧皆是妄谈。”
“所以这几年,你便待在峰上,莫要乱跑,好好修行。可以瞧瞧这本剑谱,而后将你自己的剑谱编一编。然后是……再跨一个大境界,化神中期,应当是足够了。”
卿舟雪沉思一番,“化神中期?”
她想起十八岁到二十四岁的六年,好歹从金丹折腾到了元婴。越往上走,肯定是更艰难的。
“师尊当年至元婴期到化神期,用了几年?”
卿舟雪总是喜欢如此,尤其是修行一道上,她往往会询问师尊当年是什么样的,然后以此为目标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