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遥远了。
就像梦一样。
当有人一下子把这种可能推到了她的眼前,梵音的第一念却不是高兴,而是茫然。
云舒尘攥着她下巴的手一松,梵音整个人也摇摇晃晃,似乎是站不稳一般,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往边上扶去,她这一带,便拉住了离她极近的无辜姨母。
正当此刻,门再被敲了敲,而后推开了一道小缝。
“师尊,时辰过了许久了,你不是……”
卿舟雪忽然顿住了话头,她诧异地看着那魔女挂在了师尊的身上,状似撒娇,而师尊正扭头看向自己,眼神错愕。
“……说饿么。”
也不知怀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复杂心情,她没有再说话,遂关了门,像无事发生一样,脚步声远去。
云舒尘愣在原地。
她将梵音扶稳,而后略有匆忙地,将刚刚合拢的那道门再次打开,拂袖走了出去。
“卿儿?”
院中空落落的,摆在外边的晚膳用一层灵力护着余温。
阿锦蹲在一旁的椅子上,歪着脑袋,无辜地喵了一声。
“走了么。”云舒尘蹙眉问它。
只见那只猫尾巴翘起来,指了指外面。而后它低头认真地啃着盘子内的一小块鸽子腿。
鹤衣峰还挺大的,她一个人走出去,云舒尘兴许还真一时难以找到。
但好在卿舟雪向来带着红绳,云舒尘仔细感知一番,循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最终在一梦崖上,重新瞧见了那个茕茕孑立的雪白背影。
云舒尘找着了人以后,脚步这才慢下来,缓步走近她。
卿舟雪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回眸看去。
正是逆光,云舒尘看不清出她的神色,只能在夕阳中瞧出一个模糊的清绝剪影,估计是无甚表情的。
“那个魔族姑娘,是……”云舒尘正欲开口,但却突然想到,她得怎么解释这层亲戚关系?
此言一出,那势必就得和卿舟雪交代她的出身,还有以往的一些细节。
这恰恰是云舒尘不愿意提及的东西。
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卿舟雪是仙门剑冢之中,上古剑意凝成的魂魄。剑冢之中葬着不知多少斩妖除魔的凶器,正如清霜剑一般,远远嗅到了魔气,都会本能地想要出鞘斩杀。
换而言之,她的徒儿,是确确实实的一身天纵的仙骨,生来便是要诛魔的。
自己半身魔血不可能剔除,就像蜿蜒缠绕在大腿根部的纹章一样,只能用以最精妙的术法掩盖。小心翼翼地,掩住一切过往,她面上瞧着才是……光风霁月的。
话到嘴边,微妙地绕了个弯,“我往年认了个义妹,她是魔族中人,不料此番遇上了她女儿。便是今日带回来的那位。”
第118章
卿舟雪偏头看着她,慢慢蹙了眉,还是没说话。
她们相视而立,一时只听到鹤衣峰上的风声作响。
云舒尘动了一下唇,她继续讲道:“方才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斜阳自她们之间的间隙漏出光曦,随着一人的靠近,微微亮的光晕,彻底合拢,只在剪影周边勾勒出一片橘色。
光晕一动不动,静谧无声。
四周的云海是灿烂的金色,波涛绵延,气吞山河。
这个吻来得突兀,去也如一朵缓缓飘去的轻云。
怎么亲得这样轻?
像是她随时都能飘走一样。又像是想放,而不敢放一样。
云舒尘将她环得紧了一些,仔细地回吻过去。
在唇齿相依之间,云舒尘忽然感觉到了卿儿微妙的情绪变化,一开始是试探,而后才慢慢放松了些。
卿舟雪与她分开后,微微喘了口气。
“刚才是没站稳。”云舒尘抚了抚她垂在腰后的长发,“就扶了一下。”
云舒尘这一抚,面前的人又靠了过来,她将下巴埋在她的肩膀上,仔细一嗅,又闻到了一股魔族的气息,让她相当难受。
云舒尘看她蹙着眉,“怎么了?”
“我……闻着头疼,不舒服。”卿舟雪强撑着忍过一阵,这种气息让她周身的灵力紊乱,会下意识地运功备战。
但是她又不想放开云舒尘。
修道之人并不都如她这么敏锐。有的人甚至什么也闻不出来。
卿舟雪很显然,她的反应相当严重,甚至是云舒尘见过最为敏感的。
云舒尘神色一黯,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她将自己那身外衣除去,手一松,炙热的火焰自飘走的衣物上燃起。还未落到地面,就已经完全化为了灰烬。
这会儿似乎好了许多,卿舟雪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她看向云舒尘,眉梢仍蹙着:“与身份无关,我不喜欢她。”
“以后,”云舒尘笑了笑,“我离得远远的。好么?”
卿舟雪点了头。
片刻后,她又问道:“师尊,倘若地位够高,合籍是不是可以有很多人。”
云舒尘一愣,“什么意思?”
卿舟雪看着她的眼,神色相当晦涩,像是念着了许久以后的事情。“你还会和别人好吗?”
“……”
云舒尘没有回答这个离奇的问题,她率先纠正道:“合籍只能有一个。”
“我上次听师姐说,无涯宗宗主娶了八个,有男有女。”卿舟雪看着她,“越师叔上一本话本,也是写的某个世家仙门小姐,与幼时娇俏的青梅私定终身,而后去门派修炼,又先后爱上了自己温柔的师姐与可爱的师妹,在降妖除魔的时候收服了几个女妖精,并给了她们一个家;自己的剑灵化形以后,与她夜夜相谈甚欢,最终不顾世俗的眼光,娶了自己的师叔。”
云舒尘的手一颤,徒儿道:“然后大家一起和和美美过日子。”
“我以前竟不知还能这般。但是仔细想来,师尊,你是置办什么都要凑一套的——”
“打住。”云舒尘恼道,“活人怎能和死物比。对了,越长歌怎么这种东西也给你看?”
“自然不能比。”
卿舟雪蹙眉道,“但论为人处世,在细小爱好方面总是能了解一个人,你让我平日多留心。师尊,这不是你说的么?”
教会她了一些东西,现如今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问了这么多,卿舟雪今日竟还有些不依不挠,她莫不是还不知道自己在吃醋?
云舒尘一时被噎住,她沉默片刻,而后抬眸道:“我想来不是这个意思。”
她执起卿舟雪的手,摸上脉搏,眉梢一蹙,“你看,坏了。”
“……嗯?”
“我看你近几日不太对劲,”云舒尘的语气忽然冷下来:“似是有患病之兆。是不是此处有一些郁结?”
卿舟雪点点头。
她的指尖戳上卿舟雪的心口,淡淡道:“又兼几分酸意,顺着这里一路向上,况且思绪难平,方才瞧见的一幕总是在心中回想,挥之不去。”
“说的可对,嗯?”
几乎是全中。
卿舟雪顿了顿,轻声问:“……我还有的治么。”
面前的人生得像九天仙女下凡尘,但是却顶着这样一张冷情的脸,认真问她吃醋还有没有救。
云舒尘很想笑,但硬生生忍住了。
“药石,怕是无用的。”
云舒尘勉强压平唇角,“但还有救,你若是再难受,便似方才那般。”
她的目光下挪,盯上卿舟雪尚还红润着的下唇,而后立马微妙地抬了起来。
当两人又不知七荤八素地亲了多久时,夕阳已经缓缓沉下。
在一片晚风的温柔中,卿舟雪忽然听见云舒尘在她唇边轻声细语,似是叹息,“……也只会有你。”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信?”朦朦胧胧又听见了这么一句。
她到底又在忧心什么。
既是你的话。又为何不信呢?
卿舟雪闭着眼想。
两人踩着沙沙的树叶,一起回去时,卿舟雪偏头问道:“师尊刚才就是想亲一下,是不是?”
“什么时候发现的。”云舒尘瞥了她一眼。
其实不算太迟。
因为她凑过去“治病”的一刹那,师尊翘起来的嘴角,微妙得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但倘若说她在诓人,那也不尽然。卿舟雪低头摸上自己的嘴角,不知为何,她心里的确……的确好受了许多。
从前总是会莫名被师尊牵着走,事后才反应过来。
现如今,兴许是因为云舒尘的微妙神色变幻被她读得很清楚,她几乎能很快知晓她到底意在何方。
这么多年了。还是有些长进的。
只不过……结果并无变化,曾经懵懵懂懂地被圈住,现在却是心甘情愿地上了她的套。
回到庭院。
梵音坐在一个角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是在沉思,而后抬眼向她二人瞥了一眼。
用过晚饭后,云舒尘特地将她安置到离她们二人较远的房内,免得让卿舟雪睡不安生。
这几天出了一趟远门,趁着云舒尘去沐浴,卿舟雪正守在桌前,清点东西。
她将一颗颗魔族的内丹摆上桌面,憋着气数了数,竟有二十多个,收获颇丰。
听闻妖丹甚为珍贵,但是关于魔族的却是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