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金器的广告层出不穷,受了广告影响,出入店铺的人也有小龄化的趋向,一条细小的项链不过一两千,更便宜的也有,买来博得女朋友的一笑,使得男生们趋之若鹜,昝三邻一家三口到来时,偌大的金店就只有两个初中生模样的情侣在埋头挑选款式。
一男一女营业员见了这三口之家的衣着,心里一动,知道生意到了,赶忙迎了上来,女的巧笑盼兮地询问需要什么金属,男的则手脚勤快地端来了温水,连邱正陵也有一杯。
“爸爸!”小家伙率先被一只金灿灿的小金猪吸引,一双眼珠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它,越看越觉得像自己家里的那只储钱金猪,只是体积小了许多,看着更加的玲珑精巧,当即指着金猪叫道,“猪猪,猪猪!我要猪猪!”
昝三邻知道他三分钟热度,哄道:“你别闹,它不能存钱。”
小家伙扁着嘴,邱粤揉了揉他的发顶,叫人把柜台上标价不菲的小金猪取了过来,递给大儿子玩赏。
“喂!”昝三邻拧着眉低声抗议,“你别娇惯他!”
“又不是买不起,”邱粤在物质上从来不吝啬,对自己在乎的人尤甚,“看腻了,玩够了,就不会再惦记,有益无害。”他自己便是这样,小时候玩的金玉太多,金钱对他而言根本左右不了自己的判决,他的儿子也将如此。
更何况儿子只是觉得金猪好看,而不是喜爱它的价值,为什么非要限制他的探索欲?
邱正陵拿到了小金猪爱不释手,又捏又摸又攥,喜欢得不得了。昝三邻唯恐他会咬一口宣誓主权,眼睛不敢离开他太久,而比他更紧张的则是那个精明的男营业员,就怕小孩搓走了一层金片之后又不要了,他还不被老板炒鱿鱼啊?
女营业员巧舌如簧,给邱昝两人拿出了几个款式的龙凤镯,说什么龙凤镯对新人的寓意好,有龙凤呈祥、情比金坚的祝福,昝三邻眼花缭乱,随意指了三款,邱粤却不满意花纹,又看了好几款,才确定了其中三款。
女营业员心下激动,见两个男子出手大方,长得又英俊无比,不知不觉竟有点心动,笑靥如花地取出牡丹项链、莲花项链这种具有天朝传统因素象征的装饰,极力称赞每一条项链的工艺水准如何的高超,每一处繁复精美的花瓣又是怎样的匠心独具,花瓣层层叠叠次第绽放,极尽工细,昭显拥有者不凡的富贵与品位。
昝三邻比较喜欢莲花,尤其是现在,沉鱼湖畔上的芙蕖也逐一盛开,空气里仿佛还能嗅到那股清香的气味,可是做成的装饰品,偏偏是牡丹这种花中之王的花卉更显韵味,昝三邻一时难以抉择,把目光落在邱粤的身上,这是问他意见了。
“两样都买了吧……”邱粤随意地道,瞟向门口的目光收了回来。
“这也太铺张了吧……”昝三邻摇头,如果他细心一点,一点会发现邱粤举止上的端倪,但此刻的他有点头晕目眩,项链的花纹这么大,买两条怎么佩带?想着他未来大嫂挂着两条沉甸甸的项链出现在宴席上,别提多庸俗了!
思量间,又有别的营业员的声音响起:“欢迎光临,需要什么帮忙吗?”
一个女中音操着不地道的普通话大声道:“有镯子吗?结婚戴的!我女儿快要结婚了!”
“有的,有的!”营业员赶忙回答,心里雀跃,像这么财大气粗的人多来几拨才好呢!
邱正陵把握着小金猪突然从手里滚落下去,砸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响声,男营业员喊出的“小心”两字已经迟了,双目圆睁,想要发火,又怕赶走生意,一张脸又青又红,精彩至极。
邱粤附身去捡,昝三邻已经皱着眉,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家伙早已学会了闯了祸就要真诚道歉的招数,在昝三邻面前屡试不爽,于是垮下一张小脸,欲哭不哭地道:“爸爸,对不对。”
昝三邻果然心软,正要哄高兴儿子,一向宽宏大量的邱粤却发了难,轻轻拍着他的小屁股,沉着脸道:“笨手笨脚的,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小家伙第一次收到邱粤的批评,心里难受,扁着的嘴巴颤抖了几下,眼眶里瞬间注满了雾气,他张了张嘴,运足了元气,突然“哇”地一声,响如洪钟的音量划破了空旷的空间,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身上。
昝三邻错愕莫名,慌乱地抱住泪珠儿决堤的小家伙,一边安抚儿子悲伤的情绪,一边怒瞪邱粤,不过是这么小的事儿也值得他发火!
“爸爸,坏人!”得到护佑的邱正陵瞬间哭得更响亮,一边哭啼一边伸手去打邱粤,“呜呜呜……爸爸,坏人!”
那位男营业员心下一提,多年看的警匪影视大片纷纷闪过脑海,戒备地护着柜台上的金饰,那些犯罪分子就是制造混乱趁机调换了金饰,他可不能掉以轻心!
男营业员的预测很准,那边气势汹汹的走来一个男人,提拳狠狠地砸到邱粤的脸上,那人出手如电,丝毫没有留情之意,邱粤一个不防,应拳摔倒玻璃柜里,那人依旧不解恨,骂了一句粗话:“我要杀了你!”又一拳狠狠砸下,这一次邱粤有了应对,闪躲了开去,那人的拳头挥在玻璃柜柜上,只听“咔哒”一声,脆玻璃面发出脆弱的悲鸣声,于是感应警报声毫无预警地响彻起来。
警报声令在场所有人都神色大变,受了惊吓的女营业员也发出了惊恐的呼叫声,闻警报声赶来的保安制止声,还有邱正陵哭得稀里哗啦的吼叫声,一时充斥了整个金店。
昝三邻呆怔了片刻,惊诧惶急中高声叫道:“哥,住手,住手!”
“一清!”一个女声与此同时响起,与昝一清同来的女郎也从惊愕中清醒了过来,也上来阻拦暴力事件,可惜她的分量太微不足道,昝一清素来没有太把她当一回事,倒是昝三邻,他越是出声阻拦,昝一清出手更狠,邱粤吃过亏之后,也开始应对起来,不过都是以闪躲为主,毕竟对方是自己的大舅子,他哪敢真得罪?
昝一清铁青着脸,指着邱粤骂道:“你个畜生!你竟然敢……敢……”他被丈母娘押解来给老婆挑选金器,还非要到h市最大的店铺购买不可,老人家爱显摆,想拿着金器的logo回去给亲朋好友看看,长一下脸面,哪儿知道世界这么小,他们也来这里挑选金器,一个几乎跟邱粤长得一样的小孩叫他做爸爸,偏偏昝三邻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怒火瞬间将昝一清的理智全部燃烧殆尽,觉得就算把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打残了,也不能消除心头的怒意。
昝三邻抱着邱正陵上前阻拦昝一清的发难,被愤怒的昝一清推开,父子俩重心不稳,跄跄踉踉的倒退了几步,脊背柜台烙了一下,疼得他冷汗直淌,不过也因为柜台的阻力,他不至于摔到在地。
邱粤皱着眉,想要过去查看昝三邻是否被伤着了,偏偏昝一清发了狠要把他致以死地,顺手抄起一块玻璃就要刺他,邱粤吃了一惊,情况有点失控,他不敢掉以轻心,欺身擒住昝一清的手腕,将他手里凶器拍落,两人在各自爱人的惊呼中又缠斗在一起,难舍难分斗了几个回合,警察也火速赶到。
金店外围着一群看热闹的群众,当事人被警察分开了审问,旁观者也录着口供,金店老板火急火燎赶赴现场,才发现有一张熟面孔,他认识邱粤,当邱粤还是高中生时,他还出席过他的生日派对呢!
“误会,误会!”金店老板赶忙做起了和事老,不管谁是谁非,也不能把邱粤弄进局子啊,他可不想摊上大事!
于是在双方亲人的协调下,又有金店老板不立案的请求,警察训诫打架斗殴的两人几句话,才结案离去。
“跟我回去!”最后的缠斗中,昝一清也吃了亏,嘴角破了,挂着一条血丝,害怕得啜泣的未婚妻要给他擦拭伤口,给他一把甩开,拉着昝三邻的手往门外走去。
“哥,哥!”昝三邻被他拽了几步,连声道,“你听我说……”
“他,他……”昝一清指着正抱着一个模板印出小一号家伙的邱粤,气得声音还在发颤,“他都有儿子了,你还……”他顾及周围那么多旁观者,只能把后半句“犯贱跟着他”赤裸诘问的话全部咽了口去。
“可是……”昝三邻迎着着昝一清的双眼,语气艰涩,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堪与羞耻,或许早在帝都面对着一堂的人已经开下了多年的心结,此时此刻也显得不再那么难以面对,“他也是我的儿子。”
昝一清只当他还执迷不悟,即便是邱粤的儿子,也把小孩当成自己的儿子,一副痛心疾首的受创模样,嚅动着嘴唇,想骂,却无力唤醒泥潭深陷的弟弟,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油然而起,瞪向邱粤的目光都带着冰冷的刀刃。
“他……”昝三邻感动于他的爱护,朝他靠近一步,那额头抵在他的胳膊上,把不公的命运化成滴滴泪水,一边淌着泪,一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哽咽道,“他真的是我的儿子,你回去问问爸爸妈妈,问问爷爷奶奶……”
昝一清依旧云里雾里,什么时候父母都知道他跟男人在一起的事情了?不可能,父母要是知道了,还不闹翻天,断绝关系也是轻的!更何况是爷爷奶奶?那两个老人素来只有小叔一家子的情分,对上湖村这边的事是不闻不问的,除了昝三邻当了一回镇上的状元郎才荣归故里一次,他们什么时候搭理过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