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独自在外面生活很难,陈树瑜被人骗过,也被人打过。最难的时候他把每月定好要寄回家的钱寄回去之后,身上剩下的钱只够他每天吃一顿饭,但陈树瑜还是熬过来了,像是和父亲赌气一样,他在外面过得再难也没有向家里说半分,好像说了就是输了。但陈树瑜也知道,这种赌气没有任何意义,他仔细注意过自己周围的人,人们赌气时往往会做一些自虐式的事,但过后他们也会因为这些事得到对方的懊悔或是疼惜。但这种说法在父亲那里不成立,因为他压根儿就不在乎自己。
但是他为什么不在乎自己,他和陈淑玥长得一模一样,都是母亲生下来的孩子,为什么得到的对待却这么不一样?
陈树瑜一直想不透这个问题,后来这个问题在父亲一次醉酒后得到了回答。
你个小杂种!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没想到你和你那个没良心的爹一样,都是白眼狼!我不让你上学怎么了?我没把你掐死就不错了!我当初就该掐死你,就留下玥玥自己!玥玥啊,还不回家,爸爸想你啊。
陈树瑜没想到问题的答案会是这样,他终于理解为什么陈淑玥在出去上学的时候一脸解脱,放假却总是推脱不回家,为什么两个人骨肉至亲,他遭受那些事情,她却从来不管自己,像一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
在那之后陈树瑜再也没回过家,赚来的钱开始分成三份,一份给陈淑玥,一份给家里,剩下的留给自己。
他也去陈淑玥的学校看过,那学校太大了,有他五个初中学校那么大,还那么漂亮,但他没敢进去,一来学校不会允许生人进校,二来他不想面对陈淑玥,而且他穿着打扮也会让陈淑玥被同学笑话。
陈淑玥长得越来越漂亮,一点也不像小地方的姑娘,虽然穿的不好,但她落落大方,肯定会有很多人追。
陈树瑜趴在学校的栅栏墙旁看陈淑玥站在领操台上领操,他突然不想和陈淑玥说这件事了,有些事情与其说了让两个人的痛苦再加倍,还不如一个人独自扛着,让另一人渐渐解脱。他想,就让这件事成为一个秘密吧,他不想要公平了,他是男孩子,怎么还不能活一辈子。
后来陈淑玥考上了辽城的一所大学,陈树瑜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不用再拼了命的挣钱了,陈淑玥在大学开始做兼职,又申请了助学金,加上学习成绩也不错,还有奖学金。但她也更长时间的不给家里打电话,也不联系陈树瑜。
陈树瑜知道,就像他之前在心里暗暗嫉妒陈淑玥一样,陈淑玥也在心里嫉妒自己。两个人都在心里暗自问,为什么这样对待我,而不是他/她?
他不在乎,反正两个人从小就不亲,至于后来几乎连话都很少说,唯一的联系不过是他给她打钱的时候,自己告诉她,然后她回一句收到了。
但陈树瑜的这口气没有松多久,一通电话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陈淑玥在大一下学期的时候突然失踪了。
父亲突然打来电话,电话里声音很小,但是说的话却吓了陈树瑜一跳。
陈树瑜急忙联系陈淑玥,却发现自己除了有一个陈淑玥的电话号之外,对于她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撇下手里的工作先回了家,家里父亲看到他时的表情终于不再是冷漠,而是焦急的问他该怎么办。
陈树瑜看着眼前满头白发,苍老的不成样子的男人,他一辈子都没出过这个小县城,曾经那个对家人蛮横,却对外人谦卑的高大男人如今仰着头,一脸茫然的问自己该怎么办。陈树瑜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变态似的快感,即使现在自己的同胞姐姐正下落不明。
陈树瑜直接带着父亲去了陈淑玥的学校,那个学校比陈淑玥的高中还要大,还要漂亮,他在学校里走了很久才找到陈淑玥所在的专业的教学楼。问了老师,问了室友才知道,陈淑玥已经不见快一个月了。而见面谈的结果也就是报警,然后自己再找。
陈树瑜报警之后,和父亲又在辽城找了一个星期,他们把陈淑玥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但毫无结果。
又过了几天,警察局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找都一具女尸,让他们去认。
结果是好的,那具尸体不是陈淑玥,但那个消息带来的后果是坏的,父亲病倒了。
他的身体因为年轻时大量的体力工作透支的厉害,直到陈淑玥失踪之前他还在工地上给人推砖,所以当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他的心脏就已经受不了了,等到确认了不是陈淑玥的时候,他的心脏因为受不了这过山车一样又上又下的刺激,直接在警局就晕倒了。
到医院之后,医生直截了当地告诉陈树瑜,他心脏耗损的厉害,需要在医院调养一段时间,但要是彻底根治是不可能了。
雪上加霜,没有找到陈淑玥,父亲还住进了医院,每天都要用药,还要一大笔钱。二十岁的陈树瑜摸了摸兜里剩下的五百多块钱,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院是烧钱的地方,仅仅一个星期收费的条子赞起来就有两千多,医生说用的药都是好药,不然调养不好。陈树瑜不懂这些,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把能借的人都借了,但他也只借了一千八。
他已经不再到处找陈淑玥了,他现在一天打两份工的钱还不够打一针养心针的,只能想办法挤出时间再去找一份工。
用大部分时间来打工的结果就是吃不饱,睡不好。陈树瑜在给父亲送去午饭,伺候他吃完,挨了一顿骂之后从医院里走了出来。离工作时间还有一段,他兜里的钱都给父亲买午饭了,可他还没吃。
辽城比家里的温度要高一些,五月份的天气暖洋洋的,陈树瑜又饿又困,他实在熬不住了。医院的后面有一个小花园,那里有几张长椅,陈树瑜准备去那儿休息一下再去工作。结果坐了一会儿陈树瑜就困了,睡觉也好,睡着了就不饿了,陈树瑜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西装外套,而身边站了一个人,那人迎着光,陈树瑜看不清他的脸。
他刚一动,身边的人就发现他醒了,那人说道:“醒了。”
陈树瑜不喜欢和陌生人搭话,可人家好心的把衣服给自己盖,也不能不说话,只能说道:“嗯,谢谢你的外套。”
“你不记得我了?”那人问道。
陈树瑜被问得一愣,问道:“什么?”
“我说你不记得我了,你忘了你那天上酒的时候把酒洒我身上了,还被你们领班给骂了。”那人说道。
听他这么说陈树瑜有点印象,他晚上在一家酒吧里做服务生,有一天他因为在医院陪床的时候挨骂心情不好,结果给客人上酒的时候有些恍惚,有一杯酒直接洒人身上了,被领班骂了一顿不说还把当天的钱给扣了一半。
那人看陈树瑜半天没说话,又说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你从病房里出来撞到一个人身上,把他手里的水果都给撞撒了,你还帮着捡了半天。”
陈树瑜又想起来,那天他也是在病房里挨骂,然后怒气冲冲的准备去工作,结果出门就撞到了人,把一袋水果撒的满地都是,他又帮着捡,结果上班又迟到,又被老板训。
但陈树瑜他脸盲,没想到那两次遇到的都是同一个人。
陈树瑜想,怎么碰到这个人就没什么好事。
那人看陈树瑜还是没说话,说道:“你要是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我刚才听到你肚子在响,你还没吃饭呢吧?”
陈树瑜被他说得脸红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人说道:“要不要和我去吃点儿,正好我也没吃呢。”
“不,不用了,我一会儿还有事,谢谢你。”陈树瑜终于找到话说了,这人太自来熟了,明明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就邀请陌生人一起吃饭。
那人像是早就料到自己会被拒绝,说道:“没关系。”
然后他说了一段让陈树瑜又气又怕又尴尬的话。
“我知道你现在特别需要钱,但就凭你自己,就算你一天不吃不喝打十份工也挣不出你父亲的住院费,更别说你根本不可能做到。跟了我吧,我知道你是,跟了我,我帮你付你父亲的住院费,我帮你找你姐姐,怎么样?”
陈树瑜被他说得愣住了,这段话所包含的信息太多了。
什么叫做“你是”?是什么?
陈树瑜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他陈树瑜是个同性恋。
第7章 第 7 章
每个男生的青春期来的或早或晚,但内容大致都是一样的,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目光的关注点从游戏漫画书转到了隔壁班的漂亮女孩子,然后不仅白天关注,有时晚上也会梦到。陈树瑜也是这样,但他和普通男孩子不一样,他关注的,梦到的全是和自己同一性别的,都是男孩子。
十几岁的陈树瑜虽然异常的早熟,但他还是个小孩子,根本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了。那一段时间他过得恍恍惚惚,自己怎么了,是病了吗,为什么梦见男孩子对自己做那种事?
但没有人能给他回答,那个冷漠的父亲不在乎自己,而自己的亲姐姐也早就和自己形同陌路,唯一关注他的是他的老师,因为老师问过他为什么最近学习不用心,成绩退步很多。陈树瑜的疑问被老师的话给打散了,不管他是不是病了,他只有好好学习,用成绩堵住父亲的嘴,这样他才能继续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