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承卷起袖子,斜睨他。
门这时被敲的咚咚作响,有人喊道:“谁在外面挂的维修中的牌子?我们没在维修吧……”
来人似乎是酒吧的服务员,说着就推开门。一进来看见一男一女对峙站着,惊了一下:“你们……”
在酒吧厕所打炮这事不在少数,但多是你情我愿的。可两人这副尊容,一看便是另有隐情,服务员为难的进退不得。
中年男人见有人来了,也不再纠缠,指着许嘉承对服务员说道:“看到没,这是个恶心的人妖,是不是大开眼界了。”说着哈哈大笑,越过服务员出了门。
服务员工作年限短,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如何反应,战战兢兢:“这位女……先生……”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许嘉承没搭理,弯腰去捡手机,准备绕过服务员出门。
他一边走一边把手机正面倒翻过来,想看看有没有摔坏。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消息却将他死死定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
刚才的混乱里,不知是他还是那个中年男人,不小心拨通了他通讯录里的电话。
而另一端是——陆河。
怎么会这么巧呢。怎么会呢。
他都想笑了。这太有趣了。仿佛冥冥中有谁在和他开玩笑一样。
六分十三秒……十四秒……电话那边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被酒精侵蚀的大脑一片空白,许嘉承抖着手,几乎要握不住手机。
六分十六秒时,他颤抖着手指,终于哆嗦而坚定的按了挂断键。
第43章
挂断电话那刻,许嘉承因为打斗而沸腾的血液悉数凉了下去。
他六神无主的出门打车回家,直到坐到了家里的沙发上,还迷迷糊糊,压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打车怎么下车怎么上楼的。他扫了一眼周围的摆设,没找到钥匙。他应当是用钥匙开的门,但好像忘了拔下来,于是又脚步虚浮的走回玄关,开门发现钥匙果然还插在锁扣里。
后来是怎么睡着的,许嘉承也没了印象,醒来时躺在沙发上,屋里温度低,他裹着衣服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窗外天光大亮,是冬末春初独有的景色。他点手机屏幕,却没点开,想起来昨晚关了机。等待开机的几秒里他没敢盯着看,眼睛转向窗外一颗光秃秃的树干,直到双眼发涩才收回来。
在一片模糊里,没看到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
提着的一口气不上不下,他并不知道陆河昨晚听没听到声音,或者听的是否清楚。
他一无所知。
胆战心惊的等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等来了一条短信。和前几次被他拒绝的邀约一样,依然是约他出去吃饭,短信语气如常,许嘉承翻来覆去的把那十来个字咀嚼两三遍,也没从中窥出端倪。
他静下来心来化了妆,穿上了才买的新裙子,光彩亮丽的去赴约。
陆河订的是包厢,并且没在餐厅门口等他,在服务员带领下推开包厢门时,许嘉承心脏忽然扑腾跳起来。
陆河的脸色和他的邀约短信一般,睨不出半点异常。可许嘉承在有限的空间里粗略扫了一眼,便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陆河没有带任何东西过来,如果是一场正常的约会,他不会忘记带那个才买的名牌包包。
陆河低头点菜,服务员素养良好的躬身等在一旁。唯独许嘉承,如坐针毡。
一贯绅士的人,这次直接点完菜交给服务员,问也没问许嘉承的意见。
服务员领着菜单出去,包厢里鸦雀无声,一片浓稠的寂静。
许嘉承今天之所以会来,是抱着侥幸,可现在他明白,天生不幸的人不该去赌一个靠幸运才能赢的结局。
一顿饭下来沉默无比,两人似乎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去捅破那层遮羞布。
许嘉承味同嚼蜡,在吞咽食物期间,偷偷觑着陆河的脸色,在店里明亮的橙黄色灯光下,男生绷紧的下颌和用力握着餐具的手,还是泄露出了蛛丝马迹。
这场沉默的角斗,是陆河打破的。吃到一半,他问:“好玩吗?”
许嘉承正低头在嚼一只虾,听到问话顿时卡住了。
“什么?”他回答。
“骗我好玩吗?”陆河神情平静的又问。可这份平静下,不知藏着多少波涛暗涌。
“我听不懂。”许嘉承艰难的咽下那只虾。
听不懂?
昨晚接到电话那瞬间时陆河还暗自欣喜,毕竟这段日子许嘉承总避着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想对方可能只是跟他玩玩,所谓追到手就失去了兴致,陆河不是不懂。他可以不在意这人的敷衍和戏耍,他以为只要努力一把,可以得到一个好结果。他能够等,也愿意坚持。
然而他从来未想到,真正的事实比他自己的臆想更加不堪更加令人崩溃!
所有不明白的疑点在听到真相的那瞬间,都串联起来,一目了然。
接电话时突然的男人的声音、扭伤不肯去医院的原因、面容相似的酒鬼……全全部指向了一个真相。
陆河把罪状一桩桩诉诸出来,末了在他的哑口无声里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嘉承沉默良久,抬起眼睛:“我说因为喜欢,你信吗?”
“你自己信吗?”陆河反问。
信吗?许嘉承发现他竟然给不出答案,说了太多谎话,不仅欺骗了别人,甚至连自己的心都一起被蒙蔽了过去。
最后只能送给对方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代表了无能无力。然而陆河并不需要这样一句事后的道歉,这三个字毫无意义!
他一下子站起来,许嘉承被他吓了一跳,筷子没握稳,哆嗦着掉在了桌上。
陆河冷静了一天一夜,他自以为可以控制好情绪,可以想明白问题。但事到临头一句无关痛痒的“对不起”让他再也按耐不住,直接伸手去扯许嘉承的衣服,许嘉承一慌神也跟着站起来往后躲。
“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碰你哪?”陆河嘲笑他的反应,手上把许嘉承的外套掀开了一道口子,“当初,我还为了这个东西高兴不已。”
他说的是纹身。
许嘉承惊魂未定,任由他冰凉的手去触碰那只鹿。
“而现在我只要想到,这是一个男人为了取悦我纹的,就恶心的想吐。”陆河嘴里说着伤人的话,手上用力的去拧那只纹身,像是想剐掉那一块肉。
许嘉承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合几下,却没发出声音。他全身的血液在顷刻间结成冰,仿佛置身于冰原之上,孤立无援。
“你真的让人恶心。”陆河双眼赤红,又加了一句。
这话像一个突然被引爆的炸弹,炸的许嘉承都出现了幻听。耳边忽然涌来一句句「恶心」,且来自不同的声音,他被包围其中,四面楚歌。
这么多年来,这句话他从未陌生过。
许嘉承在陆河的眼睛看见了自己的样子——化着浓妆,穿着裙子,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然而脱去光鲜亮丽的外壳,里面包裹着却是一个懦弱不堪的男人的灵魂。
他不敢再看,低头笑着承认,“对……我确实很恶心。”
第45章
场面难堪,没有人成为这场角斗里的胜者。
许嘉承放弃了一贯互相撕咬的做法,放任陆河尽情的讨伐他。
“到此为止。我也不想再看见你。”陆河无话可说,以这句做结,仿佛不愿再多看面前人一眼,转身就去开门。
“对不起。”许嘉承还是这句话,但这次他换了男声。
陆河开门的手微一停顿,又很快动作起来,大步离开。
至此一切结束,再无半分瓜葛。
许嘉承当晚回去就发了高烧,估计和前一晚睡了一夜沙发有关,反反复复几天没见好。
晚上躺在被子里,捂出了一身汗却半天没睡着,他想喝点酒,可刚刚才吃了药,只好作罢。
深夜悄然寂静,可能是发烧的缘故,耳鸣声声作响。他辗转反侧许久,放在床前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划破了安静的夜。
这是他穿女装时才会用到的手机,知晓号码的不多,最近联系过他的只有陆河和宋萧萧。
他惶然无措,掀开被子去拿手机,屏幕上闪烁的竟是陆河的名字。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了事,对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想再看见你”,他以为这是终结,是再也不见。
然而此刻,明明是冰凉的金属机身,但许嘉承却觉得手机在手心里发烫,热度像要灼烧他的手掌。
他深吸了口气,接起电话,却不敢先出声。
“你好,请问是……嘉嘉吗?”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是。”他下意识便用女声回答。
对面的男人似乎是松了口气:“我这里是siluo酒吧,你朋友喝醉了,你看方不方便来接一下?”
喝醉了?许嘉承握着手机,心里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他没想到陆河竟然没删自己的号码,也不明白怎么酒吧的服务人员会打他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