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这么说,”玉麟笑起来,“我都不记得他还有‘喜欢过你’这种设定了。”
文怡被梗得无言以对。
片刻夸张地模仿出吐血的声音:“我都难过得要死了,求不插刀行吗?”
“赶紧睡,再不睡,不需要我插刀你就死透了——为个男人,至于吗?”
“你不懂,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格高。”
“看你这架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文怡放下手臂叹了口气:“这一回,我大概要和南墙死磕到底,看是我的头比较硬,还是它的砖比较硬了。”
“这么坚决?”
文怡勾起唇角,笑得有些伤感:“是我做错的事,我自然要承担后果。我欠他这一笔烂账,我得负责偿还。”
“可他如果不需要你还呢?”玉麟索性把腿撂到桌面上,“人家现在可是放在心尖上疼的人,还是情圣设定,甘为配角,一往情深。哪儿轮得到你这陈年烂谷子的来插手?”
文怡气得踢了他一脚:“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玉麟踢回去,“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吊死在一棵无望的歪脖子树上。”
文怡抿着唇。
望着天花板出神,片刻,微微一笑:“要么我把这棵树掰过来,要么,就让我的尸首挂在树梢随风摇摆吧。”
玉麟“啧”一声。
气呼呼地揉乱他的头发:“睡觉!再不睡给你喂安眠药。”
“……谢谢哥。”
“啰嗦。”
第10章
厉向东头疼。
生理意义上的。
最近一年半已经没有像这样疼过了。
以至于他整个下午都没能做事,横在休息室里活像一条死狗。想睡,但总也睡不熟,一闭上眼就做梦,梦里又出现那个模糊的身影,腻着嗓子,一会叫“向东”一会叫“东东”,疯起来还叫“东哥哥”,又沙又甜,像是盛夏冰镇了一天的西瓜。向东努力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却只看到一个灰黑色的影……
“又是那个梦?”
乐正阳进来看了他三四次。
起先还打趣他,不久也担心起来。
向东撑着额角点头。
“要不要帮你约医生?”正阳问。
向东又点头。
他觉得苏文怡简直是他的劫数——苏文怡回国才不到半个月,他巩固了三年的疗效已经毁了一大半,再和那家伙多说两句话,怕是头都被气炸。
幸亏晚上约了嘉音吃饭,才让他艰难地熬过漫长的下午和傍晚。
嘉音一如既往像三四月的春风一样令人愉快。
可对于向东的安抚效果却打了个折扣。
以往厉向东只要被他漂亮的琥珀色桃花眼静静地望着,心情就能很快平静下来。但今天,他发现,嘉音的眼睛,长得和苏文怡很像……不,简直是一模一样……
只是嘉音右边眼脸下面,没有那颗标志性的小痣。
“嗯?”嘉音抬起头,“学长?”
厉向东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伸手抚上他的眼睛:“啊,抱歉。”连忙把手缩回来,“那个……”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嘉音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盖住琥珀色的瞳,看上去小白兔似的,又乖又可爱,“把学长卷入麻烦里了。你本来,不参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吧……”
“我自愿的,你别放在心上。”向东忙说,“你好好的就好了。”
“嗯。”嘉音点头,额发轻轻地扫在睫毛上。
只是这样不经意的小动作,就让向东心动得要命。
可惜心理医生多次强调,梦境只是梦境;乐正阳和唐毅又很确定他高中时期从未与人交往过;加上嘉音年纪比他小,又不同级,怎么也对不上梦中“一起上课一起打球”的剧情……向东真要觉得,嘉音就是他反复出现在他梦里的那个影子。
不过这样也不坏。
向东觉得。
毕竟厉家不可能真的放任他和男人在一起。他终归要结婚,生子,扛起延续家族的责任。
比起扰乱心神的恋爱,这样不远不近的适度暧昧,对于他来说更合适。
——等嘉音结婚的时候,还能以好友的身份给他包个大红包。
想到这里向东不由笑起来,一天的阴霾一扫而光。
那之后整整一星期,向东的心情都不错。
这代表整个星期,他不但没有见过苏文怡,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苏文怡的消息。
——前三天依旧故梦连绵,但在心理医生频繁的安抚下,很快就走出了困境。
然而他对这个梦始终存有顾虑:它太具体,太琐碎,有些过分真实。
“谁能没有梦中情人?”心理医生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开导他,“不过是梦而已。弗洛伊德的梦学说现在已经被证实是错误的,你应该相信科学。”
虽然不足以完全令他信服,但足以然暂时安抚他。
只要不再有意外应该就会好的……吧。
希望如此。
爷爷过世,父亲在病中,如今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再经历一次七年前那种意外了。
“社交场合要尽量避免和苏文怡见面。”
——这个念头突兀地飞过脑海时,厉向东愣了片刻,独自在办公室中哑然失笑:大概就像唐毅乐正阳他们告诉他那样,他遇到苏文怡总没好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朝朝被蛇咬,何况这条蛇刚一回来,就又咬了他一口。
喜欢许嘉音是一回事;为许嘉音玩点自我牺牲自我满足的小情趣是一回事;为许嘉音把自己搭进去还没有任何成效又是另一回事。s冷静下来的厉向东可以预见其中的风险。
他陡然觉得文怡那句至今总回响在他脑内的“脑子长屎”并非没有道理。
于是交代秘书,如无必要,安排日程尽量避开苏文怡。
就算有必要也尽量避开。
他需要时间来排泄苏文怡的影响:除了那个七年不散的陈旧的梦,这些天他还总在睡梦里见到在床笫间扭/动呻/吟的苏文怡。所幸两个梦总是泾渭分明。但早起床单上斑驳的痕迹依旧让他尴尬。
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其实这一次,苏文怡并没有对说过“脑子长屎”——那是苏文怡八年前的口头禅,因为太粗俗,他讨厌,早已经改掉了。
在厉向东“人生安闲、岁月静好”的时刻,苏文怡正遭遇轮番轰炸:先是唐毅,然后是乐正阳,以及其他自以为真正关心厉向东的朋友们。
你回来了。你和向东见过面了吗。向东这两天心情很不好,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向东现在挺好的,你别再搞什么幺蛾子了,他受不了。
之类的话。
被用各种句式各种语气重复。
苏文怡简直想笑。
从他和厉向东开始交往的第一天,这群人就致力于从中作梗。现在向东终于移情别恋,作妖的黑锅还是扣在他脑袋上。
眼看拍卖会一天比一天逼近,他忙得像一个疯转的陀螺,焦头烂额,却还要应付这些或礼貌或直白的花式盘问;内心狂躁如脱了缰的野狗,却还得hold住场面保持围笑: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厉向东能为了他六亲不认,他自然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感受;可如今厉向东心中只有许嘉音,不和他们搞好关系的话,怕是到时候连给向东打电话的借口都找不到。
“累吗?”
玉麟翘班来探视,看他一边忙手上的工作,一边被电话气得面容扭曲疯狂跺脚,一边努力保持语气得体礼貌,又心疼,又忍不住笑。
“还好,我该的。”文怡倒很认命,“我只是……”他想了想,咬住唇,把话重新吞回肚子里。
他只是没想到,向东真的会如此果决地不爱他了。
明明之前那么好,从来不会真的生气,只要软软地叫一声“东哥哥”就什么都能被原谅,就算再过分的事情上了床也一定能和好。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说好的等七年,等变强大可以对抗世界的时候重新开始的。
他那么辛苦地努力成长。
有人却独自移情别恋了!
什么鬼!
“只是?”玉麟追问。
“我只是后悔。”文怡咬着下唇。
“后悔什么?”
“后悔当年乖乖听话离开没有死缠烂打。后悔缺心眼,一出国只给他写e-mail没有打过一个电话!你说我是不是脑子有坑啊,怎么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文怡在办公室里飞快地兜着圈子,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野兽,“谁能知道那些e-mail全是乐正阳这个混蛋回的?还说什么‘连是不是他亲自回的e-mail都认不出来,你有什么资格说爱他了解他’……excuse me?一般谁会想到私人e-mail会被掌握在别人手里啊,而且每次都是那么短的对话……”他想到当年的事情,越说越快,吐字含糊,下唇咬破了都没有发觉,“还有……这次的事我也好后悔……”他的声音陡然低下去——随即“啪”一声,像一片没有生命的肉一样倒在沙发上,“我为什么不能态度好点啊……你说我在拽个什么啊……有什么好顶牛的……他都不喜欢我了……”
文怡有点哽咽,不敢继续说,把头埋进沙发靠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