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是要学会韬光养晦的。
“8块钱一斤。”
“你现在吃的苹果,是属于十一月份的。”
“反季水果又贵又不好吃。”
“买反季的衣服是便宜的,买反季的水果却是贵的。”
“明天咱们去买衣服吧。”揣无从打了鸡血一样欢快地说,像明天是一个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日子。
设想一些喜欢做并可以做的事情总是让人觉得生活还是可以美好的,哪怕它就是一个小小的打算。
“刚巧我需要买一个蓝色的bra。”
“穿着破旧,则人们记住衣服;穿着无暇,则人们记住衣服里的女人。”揣无从一边说着一边爬下床,如一只树袋熊。她要去水房洗漱了,寝室的另外四个人早都去水房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
丁木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是曾轶可的《狮子座》。
“喂,你好。”
“丁木,我是西西。”
“张西兮啊,在哪里知道我电话的啊?”
电话里传来张西兮的哼笑,“你把电话给过谁?”
张西兮不想回答丁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从开学到现在,丁木只把号码给过肖夏,是她主动索要肖夏的号码,然后又拨打过去并告诉肖夏惠存,可肖夏从未打电话给她。
“找我什么事啊?”
“明天不是周六嘛,陪我去琴行买一把吉他好吗?我想学吉他。”
“刚刚和揣无从一起聊明天去买衣服呢,你不介意的话,明天咱仨一起去。”
“嗯,好的。”
“明天出发时,我给你打电话。”
“一把吉他多少钱啊?我要做好金钱上的准备。”
“多少钱的都有。”
“500块钱的有吗?”
“200块钱的还有呢!”
“哦,那明天见。”
“明天见。”
夜色温柔,星星闪烁,初秋像人们的眼神,不冷不热,积重在心里的寂寞,不是给丁木打个电话约定个计划,就可以烟消云散的。
他想出去走走,他想吃烤猪肝,校园门口大妈烤的猪肝总是很好吃,他想荡秋千,荡秋千可以给他放荡的心理体验。
此刻,张西兮在荡秋千,在秋千上放浪形骸当然不如在恋人身上放浪形骸来得有趣,可他现在没有恋人,只不过有一个暗恋的人。
此刻,做完了这些,他还是觉得寂寞,也对,就像一个人想喝酒,可是所作所为却全都是以茶代酒!
张西兮现在就是想喝酒,他荡秋千就是以茶代酒。
他喝不起酒,积重在心里的寂寞似乎已积重难返。
他要回去睡觉了,要快点睡着,睡着了就不知不觉了,无论有多寂寞。
但在睡觉之前,他写了一首诗,确切地说,是诗让他来写它。
《暗恋》
张西兮
你的正面像清晨的露珠,
干净而美好让人忘记粗鲁;
你的侧脸像拂柳的西湖,
无时无刻不吸引我的脚步;
你的背影像优雅的音符,
当我望着你走,
就像车途中倒退的树。
你在明处我在暗处,
我看你比你看我清楚。
这是我的快乐,
也是我的苦楚。
张西兮每写一首诗都会很有意思地在诗的题目下写上自己的名字。
第9章 一年容易又秋风
这是一个雾气缭绕的早上,望去远方,像眼毛浆了米汤。
寝室楼前的那片枫树林,本来就小小的,如今在这雾中,羽化了一般。
一年容易又秋风,小树林里的枫叶一天比一天红了,与张西兮心里长出来的草构成相得益彰的风景。
从开学第一天,张西兮的心里就开始长草了,长出有点害怕阳光的奇异的草,草的种子是他的音容笑貌,他的音容笑貌像雷神的脚印。
雷神的脚印,华胥踩上就可以怀孕;他的音容笑貌,张西兮见闻,就多了几分情爱的思忖。
张西兮的心是一块多情的土壤,因为多情,所以肥沃,好像任何种子都可以在他的心上生长,但不是这样,在他的心上并不可以套作和间作,他的心种下一颗种子,就只让这颗种子生长,蔓延,繁衍。
他的心,最多可以轮作。
只有滥情的土壤,才会肥沃成博爱,才会有小麦套玉米、再套甘蔗、再套大白菜,才会有一行黄豆,一行花生,一行向日葵的局面。
“张西兮,你下来吧,我和揣无从已经在楼下了。”丁木在电话里淡而不厌地说。
“好的,稍等,我这就下去。”张西兮的寝室在二楼,和肖夏的寝室互为隔壁。
“天公不作美。”揣无从趾高气扬地抱怨着。
“朦朦胧胧的,多美。”丁木仰着颏儿,眼睛看向头顶上方的天空,微笑着翻白眼儿。
“模模糊糊的,影响我的回头率。”揣无从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右耳。她的左耳戴着一只银色耳圈,如果不是戴到耳朵上,人们还以为是项圈。
如果耳朵大有福,她应该是福如东海的。
“原来,你感叹天公不作美,是因为这个。”丁木低头,慢声细语地说,“也对,这不清澈的天气枉费了体美容冶的你,但也救了你。”
丁木低头时,她的脸看上去会瓜子一点,低头近似于磨腮削骨。
丁木慢声细语说一些违心话时,违心话听起来既幽默又真心。
“怎么救了我?”揣无从一头雾水地问。
“冶容诲淫啊!”丁木神采飞扬地笑着说。
张西兮走出这幢寝室楼,用眼神搜索,端详了一阵儿,才确定并排对着门口等候的人是丁木和揣无从。
男寝和女寝在同一幢楼,每个楼层的男生和女生都相隔着一道铁门。
“我以为,今天这天儿,你不会打电话给我了呢!”张西兮神飞色动地望着丁木,仿佛无视了揣无从的存在。
“怎能让变化轻易敌得过计划!”丁木一本正经地说。
“其实,这样的天气不错,诗情画意的。”张西兮仰望着天空,仰望天空让他感觉超逸绝尘。
“这样的天气,路人看不清揣无从的美丽,可惜。”丁木眉开眼笑地说。
“乌龟不笑鳖,都在泥里歇。”揣无从感觉丁木的话有冷嘲热讽的意味,便郑重其辞。
“你刚说过模模糊糊的天气会影响你的回头率,现在我说你美丽,你倒不乐意了。”
“我自己说我美丽可以,你说,不可以!”
“我们出发吧!”张西兮见丁木和揣无从已不言不语片刻了,便轻快地说。
三个人没走几步呢,张西兮突然转过身,他的突然转过身也让丁木和揣无从因为奇怪而转过身。
两个人眼见着他蹦蹦跳跳像一只鬼机灵的小松鼠似的钻进了雾气蒙蒙的枫树林里。
“来,目不识丁,给我拍张照儿。”他一边说一边笑逐颜开地示意丁木走近他。
“真能臭美。”揣无从给了他一个俏皮的白眼儿,如勾引般。
“不臭美怎么和你臭味相投啊?”张西兮神飞色动,如挑逗般。
神飞色动,是张西兮的一个廉价的表情。在意中人眼前,他还只会浅笑、低头和脸红。
他不介意和无关紧要的人打情骂俏,就像他不介意向乞丐的碗里投一枚硬币。
他常常对意中人守口如瓶,就像他常常把最好的苹果留到最后吃。
他也收到过别人的鲜花,爱他的人对他的表达也教着他胆大,他也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潇洒,身上密致的汗毛总是欣欣向荣的,他是多么阳光多么明朗多么坦荡的人啊,可为什么在意中人面前他会觉得背都是驼的呢?
他是一个胸无城府的人,要一定说他有城府,他唯一的城府或许就是,想着意中人而不说。不说,不是因为他胆怯,是因为他的意中人太特别。
但他的爱不会永远沉默,因为他的爱终有一天不允许他沉默,这一天说不定是哪一天,但那一天一定是一个轰轰烈烈的日子,那一天某个人的爱的格局可能会发生改变,那一天也许是今天过后的明天,也许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里的没有尽头的明天。
揣无从今天的打扮着实值得玩味。
厚厚长长的大嘴唇子,涂抹上大红色的口红,像刚吃过死孩子。
“哈哈哈哈哈。”揣无从血盆大口地笑了起来。
眉毛本来像粗壮的毛笔写出来的“一”字,被深红色眉笔渲染后,活像两条处在结痂期的伤口。
深深的眼窝在浓浓烟熏妆的弥漫下,在长长眼睫毛的庇荫下,深邃而毛绒绒,如果被一只待产的鸟儿看到,它应该会情不自禁地把她的眼窝当巢产蛋。
脸上的脂粉,仿佛一碰会掉渣儿,甚至微风吹拂都会有细细碎碎的雪花飞舞。
她的脸像刚下过一场大雪,如今已白雪皑皑。
如此妆容,又适逢一颗还未成熟的青春痘长在鼻头。
鼻头被青春痘亲吻得红红的。幸好,她的鼻头是尖尖的,若是圆圆的,她就酷肖一个小丑了。
可是,一个人的妆化得再难看又怎样?一个人还能对着镜子化妆,就说明还没有绝望。
如果身体是灵魂的房子,揣无从是居住在陋室里的,但她并不会因陋就简,而懂得盛装出席和粉墨登场,打点出她的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镜子,对面照着,反而觉得不自然,不如翻转过去好。”属于《繁星春水》,不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