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碗麻辣烫,他吃得特别香,像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一样,他的一定沾过他口水的胡萝卜点染了他的麻辣烫。
这是他第二次吃他的口水,依旧像是亲吻他。
第一次吃他的口水,是他一饮而尽了他喝剩的脉动。一饮而尽后,他又后悔一饮而尽了,如果喝慢一点,他会亲吻他更久。
此刻,他和他走在回班级的路上,下午的阳光把他们的面孔打扮得光彩照人。
这是“我只有你,你只有我”的行走,而不是在三五成群的乌合之众中行走。
他们第一次这样行走。
张西兮的行走路线总是不自觉倾斜,向他倾斜,他身上仿佛有不露声色便可聚拢人心的力量,这力量也让他的心向他靠近,向他靠近,渐渐,他的心对他上了瘾,上了瘾。
“挤我干啥啊?”肖夏侧过脸给张西兮一脸惊讶。
“我挤你了吗?”他也侧过脸给他一脸惊讶,惊讶杂糅着无辜。
“越走越往我这边儿来,我就这么有吸引力吗?再走几步,非被你挤得撞后视镜不可。”
路边的停车位鳞次栉比地停着品牌参差不齐的车,它们有时是车,有时是窝。
“你就这么有吸引力!我望风而靡!”他想顺水推舟地对他说些不明显的情话。
张西兮每经过一辆车都要侧脸与车玻璃相迎,车玻璃里的自己比镜子中的自己招自己喜欢。
“有个反光的地方儿,你就能照照,是?怪自恋的。”肖夏戏语。
“没有人恋,只有自恋。”一片落叶知趣地在张西兮眼前飘过。
“像没人安慰,只有自·慰,是吧?”肖夏继续戏语。
他已学会了自·慰,老师是蒋妮。
中考最后一科结束,她和他按照约定,在“停车,因为爱”——他们气喘吁吁的老地方,坦诚相见。
云雨,云开雨住;云雨,云开雨住;云雨,云开雨住。
三番五次后,他们聊天。
“长长的假期,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么办?”肖夏一边叹气一边说。
他们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各回各家”的假期,初三上下两个学期之间也是一个假期,但那是一个为了中考而缩水的假期,不过一个星期。
这次的假期是初中和高中之间的假期,二个月呢!
“我告诉你!”她开始弄他二哥。
难道她觉得他所说的“长长的假期,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么办?”等于“长长的假期,没有你的日子,我的生殖器该怎么办?”吗?
他二哥终于泪流满面。
她到底爱不爱惜他?已经三番五次地攫取过他的精华了,却还要他破费一次。她就不能言传,一定要身教吗?
“想我的时候,实行此套路应应急,万万不可做穿花蛱蝶,寻花问柳。”她耳提面命,随后又画龙点睛,“知道吗?这叫自·慰,自己的自,安慰的慰。”
她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想她的时候就是他想要的时候吗?他想要的时候才想她吗?不知不觉,她已这样告诉了她的男人:“我是你的充气娃娃。”或许她并不是不知不觉,根本是她愿意做他的充气娃娃。做个充气娃娃多好啊!没有任何情爱的责任,只有情爱。
“什么是自·慰?”张西兮认真地问。
“改天我教你!”肖夏调侃他。
当然,他的调侃对于他如琴声对于牛。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还是要动用这样豪壮的成语来降低他食言的可能性。他是有多爱和他共事!
“驷马难追你妹!”他笑起来。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笑,但他还是随着他的笑笑了,还是接着他的话说了:“我妹是飞毛腿啊?驷马难追。”
“你有妹妹吗?”肖夏问张西兮。
“有一个表妹,我姑妈家的表妹,在邻校上学,和我一样,也上高一,本来她可以考到咱们学校的,但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耽恋男色了?”
“她在初三时和同班的一个男生处对象,不是云淡风轻地处对象,后来,她的班主任联合我姑妈棒打鸳鸯。”
“你和她初中时在一个学校啊?”
“不在一个学校。”
“你是怎么知道她的恋情的呢?”
“听我妈说的。”
“你妈怎么知道的呢?”
“中考发榜,她差3分没考上咱们学校,我超33分考上了咱们学校,我妈就感概,你表妹啊,你表妹,少和男生约一次会,这3分都回来了!我问她,你凭什么说我表妹和男生约会?她说,你表妹在初三时和同班的一个男生处对象,班主任都联合你姑妈棒打鸳鸯了!我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些?她说,你姑妈和我说的。他们大人在一起特别喜欢聊各自的儿女,好像如果不聊这些生活就不丰满。”
“差3分为什么不花几万块钱上咱们学校呢?”
“我姑妈家经济条件差。”
“鸳鸯被打散了吗?”
“不知道,但有一句话千真万确。”
“什么话?”
“可以在眼前把鸳鸯打散,却制止不了鸳鸯在背后缱绻。”
肖夏眼神放空,似乎这句话引起了他的共鸣。
“下午连着两节班任的课,好难过!”张西兮仰天长叹。
也许,每个人在学生时代都不乐意上班任的课。
“班任的课多好过啊!”肖夏的眼睛流转着快乐。
“不好过,别的老师的课我还可以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她的课我连‘偷偷摸摸’的念头都没有,虽然她的面相是和蔼可亲的,但在我心中她总是不怒而威的。在她身上有一种魔力。”
“什么魔力?”
“把教室变成监狱的魔力。”
“哈哈哈……”肖夏为张西兮的话大笑起来。
“上她课的感觉如身在囹圄。”
“上她课的感觉如身在江湖。”
“故意和我唱反调,是不是?!”
“不是,我是真心觉得她的课不错!她在讲台上多优雅啊!她的才华借着她的优雅可以无孔不入地感染你!”
在肖夏看来,学识和才华是两回事儿。学识和才华也的确是两回事儿!
“你是真心觉得她不错吧!没关系,师生恋普遍而浪漫!”张西兮不喜欢从肖夏嘴里听到夸赞女人的话。
“别因为我们上她课的感觉差距大,你就觉得我对她有感觉。我和你不一样,在我读书生涯中,我一如既往地最不怕班任,况且咱们班任教的是语文,语文总比数理化生动吧!综上所述,我上她课的感觉如身在江湖。”肖夏的解释让张西兮欢喜。
他的欢喜=他的解释他的想象。张西兮是一个喜欢想象的人,想象为他的生活虚设了许多良辰美景。
走进校门时操场上的人已是零零散散,他们踩着铃声进入教室,踩着铃声进入教室的好处是既可以不迟到又可以得到在座同学的目光关注。
“下午两节语文课。第一节课按昨天出来的月考成绩排座,第二节课去综合楼A座408上公开课。”爰爱老师的眼睛流连着睡梦,显然是刚睡过午觉。
睡眠果然养颜,早晨她的脸因为昨夜无眠黄黄的,昨夜无眠是因为与他的男朋友邱楷谈婚论嫁了一个晚上,现在白白的。
“按月考成绩排座是怎么个排法儿呢?”
“公开课?什么公开课?”
“排什么座啊?我和同桌坐得挺好的!”
“真好!第一节课排座意味着不用听她讲课。”
消息宣布后,台下便迸发出七嘴八舌的声音。
“家具动一动会感觉居家生活新鲜起来,座位动一动会感觉学习生活新鲜起来。”
“体位动一动会感觉性生活新鲜起来。”肖夏的窃窃私语与爰爱老师的话语构成生动的排比。
这窃窃私语没有被爰爱老师听到,却可以被他周围的人听到。丁木听闻此语,心开始神动色飞,想入非非。
“以后一个月一按月考成绩排座。第一名和第二名同桌,第三名和第四名同桌……以此类推。你坐在哪儿不决定你的成绩,你的成绩决定你坐在哪儿。”
高一十一班一共56人,有7个横排,每横排有8人。
这次月考是第一次月考。
张西兮考第1名,丁木考第2名,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同桌,坐在第一排。
丁木在初中时学习相当不好,是花3万5千块钱上的三港高级中学。
肖夏考第55名,苏眉考第56名,两个人也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同桌,坐在第7排,也就是最后一排。
排座就像小范围搬家,练习册一纸壳箱子一纸壳箱子的,清理桌膛会折腾出正慌张逃跑的蟑螂。
有一个称心如意的新同桌的感觉有点儿像新婚燕尔。
“离这节课结束还有15分钟,大家看一下《奥斯维辛没有新闻》,第二节课我们使用这篇课文参加全校语文老师公开课比赛。”爰爱老师站在讲台上目中无人地直视前方。
眼神放空似乎成为了她的习惯,一个可以助长她的高贵和冷艳的习惯。
“老师,你都会问我们什么问题啊?”丁木一边看课文一边问。
“是啊!老师,你都会问我们什么问题啊?”
台下充斥着这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