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屿内心翻了一个白眼,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牛奶糖递过去。
“不认识也不要紧,送你吃糖谢谢你。”
阿麦没看那颗糖,她看着沈屿,认真道:“怎么证明?”
沈屿收回糖,谷衍撞了他一下,低声笑道:“哎,你记得我当初递给你药你不要的时候,我的表情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沈屿冷淡地说道:“谷警官,你带□□和法官证了吗?”
谷衍神色自若地从怀里掏出一份证件,正儿八经地递了过去。
阿麦飞快地看了一眼,点头,接着看向沈屿。
谷衍也看向沈屿,他闲闲地说:“快点呀,沈检。”
沈屿面无表情地掏出司法证和律师证,尴尬地说:“我只带了这个。”
阿麦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没说话。
谷衍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朝阿麦打了个响指,道:“嘿,打个商量,我带了证件,你能不能只告诉我,我们别告诉他。”
沈屿伸手轻轻推了谷衍一下,谷衍没稳住,立刻跌在了地上。
阿麦奇怪地看着他们两人,慢吞吞道:“我带你们过去。”
赵婶家就在村口,不难找。
阿麦心里有事情,三人一路无言。
三人到了门口,赵婶正在门口洗菜。
村子里向来生人少,赵婶见来了生面孔,连忙擦擦手出来迎接。
谷衍出示了□□,四个人进门说话。
“警官先生,你们是过来调查村子里丢失孩子的事情吧。”赵婶倒了开水,沈屿起身接过。
“您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吗?”谷衍问道。
“哎呀,我知道得不多。那几个孩子是捣蛋鬼,平时在村子里惹是生非,一开始不见了,大家伙儿也都没在意,结果一连几天都没找到人,大家伙儿就急了。”赵婶说道。
“家里人去找过吗?”
“怎么没找啊。”赵婶叹气道,“学校家里,山上山下,常去的同学家,家里人都快找疯了,也没找到。”
她抹了把泪,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张军他妈,和我一起摆摊儿的,哭得眼睛都瞎了,谁家儿女不是辛苦养大的呀!”
“警察同志,你们过来问我也是听张军他妈说的吗?”赵婶问道。
谷衍摇头:“不,我们是来找你儿子的。”
“我儿子?小虎哪知道这事儿啊,他和这事儿没关系的。”赵婶为儿子辩解道。
“您别急,我们没有怀疑您儿子。不过有目击者说他们在张军离开的地方见到过赵虎,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
赵婶突然从凳子上下来,接着跪在了谷衍面前,声嘶力竭道:“不会是我们家小虎的,他胆子小,连鱼都不敢杀呀,警察同志,您是不是调查错了人啊,怎么会和我们家虎子有关系啊。”
她突然起身,撞翻了沈屿的水杯,滚烫的热水溅到沈屿的手背上,杯子碎裂成玻璃碴子,掉在地上。
赵婶拼命地磕头,仿佛谷衍下一秒就要带走她年幼懵懂的儿子。
“妈,您怎么了?”赵虎从门外回来,对母亲说道。
沈屿正要出门洗手,赵婶突然发力,紧紧地抱住沈屿的双腿,犹如濒死的母兽一般朝儿子咆哮道:“快走啊,你快走啊。”
赵虎怎么会走?
他的母亲因为不断地磕头求饶,脸上满是被玻璃碎片刺破的血,仿佛毁容了一般。
赵婶嘶吼着让赵虎离开,赵虎快步走进来抱住母亲,朝谷衍大声吼道:“你们抓我吧,不要为难我妈。”
谷衍悍然施压,厉声道:“都给我闭嘴。”
阿麦眼神微动,缓缓后退,直到门前。
赵婶绝望之际,看到阿麦,她凄然道:“阿麦,你告诉他们啊,虎子怎么会是嫌疑人呢,你和他们讲啊!”
沈屿看向阿麦,察觉到她要偷跑,厉喝道:“不准走,她也是目击证人之一!”
谷衍在车上时,就已经把全部的卷宗给沈屿看过。
沈屿非凡的记忆力绝不是浪得虚名,他立刻将赵婶开口唤住的小女孩和卷宗上的名字对号入座。
女孩一直安静地像个影子一样,直到沈屿厉声喝道,她才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众人。
阿麦坐到一张长凳上,安安静静地等待他们继续说话。
沈屿忍着痛,把赵婶扶起来。
“我那天在阿澈哥哥家睡着了,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赵虎看了一眼阿麦,小声说道。
“谁可以证明?”谷衍道。
“阿澈哥哥一直陪着我,他可以证明。”赵虎低下头小声说道。
赵婶紧紧攥住儿子的手,凄切道:“我也可以证明,我的儿子不会杀人的。”
“你睡了多久。”
“就一个下午,后来我就回家了,接着继续上学了。”赵虎老老实实道。
“你为什么会突然睡着?而且一睡一下午?”
沈屿突然发问,他的目光深沉如水,仿佛能够看穿别人所有的秘密。
赵虎突然闭上嘴,小心地看了一眼阿麦。
“难道还有隐情?”谷衍玩味地问道。
“你说啊,都到了这个关头,还有什么不能说!”赵婶打了儿子一巴掌,怒骂道。
赵虎捂着头,迫不得已道:“其实我是那天和张军他们打架,头被打破了我就昏过去了,后来阿澈哥就把我带到他家去休息了。”
赵婶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果然后脑勺有个大口子,她恨铁不成钢又要打,沈屿抓住她的手,直视着赵虎道:“你们为什么吵架?”
赵虎楞在原地,眼睛扑闪扑闪的。
“回答我,你们因为什么起了冲突。”
阿麦抬头看向赵虎,也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们想去看蓝乌龟,我也想去,我们就打起来了。”
“谁家的蓝乌龟?”沈屿步步紧逼。
阿麦突然一笑,轻轻柔柔地说道:“我家的。”
“不用继续问下去了,人是我杀的,因为他们扔了我的鞋子,我一怒之下就拿斧头砍死了他们。”
她叙述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讲述的事情无伤大雅一般:“我把他们砍得很碎,尸骨扔在义庄门前的老槐树下,头骨抛在村子前面的护城河里。”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她却一点也不在意。
她拍拍身上的灰,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们可以抓我,但我未满十四周岁,不负任何刑事责任,很快你们就要释放我。”
她伸出双手,递到谷衍面前,轻柔地说:“现在,逮捕我吧。”
未满十四周岁的人杀人,不负刑事责任。
执法人员可以责令她的监护人对她加强管教,也可以将她交由少管所收容教养。
这些一点也没错。
中察室的其他外勤人员已经将阿麦带走,暂行拘役,留下赵婶母子二人和谷衍、沈屿二人四目对视。
赵婶低声道:“这不可能啊,她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呢?”
赵虎受惊过度,已经说不出话来。
谷衍沉吟道:“阿麦是你们村里的人吗?”
赵婶急忙道:“怎么会是我们村里的人呢,我们村哪能养出这样的孩子。”
见她会错了意,沈屿解释道:“她从外面搬过来的吗?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赵婶的记忆回到几年前,那个像小公主一样娇艳的女孩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阿麦和阿澈是同时从市里过来的,哪个省哪个市没人知道。
市里的孩子和乡下的孩子不同,前者娇身惯养,后者皮实好揍。
前者客气疏离,后者咋咋呼呼人来疯一样。
因此阿麦和阿澈的到来,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不讨村里的人喜欢,也不讨孩子们的喜欢。
两个小孩子流落异乡,没有亲人,温饱吃穿都是问题。
他们开始就睡在义庄里,义庄除了棺材就是死人,倒也算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
渐渐地,他们俩学得乖巧起来,开始知道捡东西吃和帮村里人做事。
村里人不排斥他们,但也没什么人对他们好,除了赵婶一家和一个捡荒的哑巴老太太,他们俩几乎处于种透明人的状态。
“那个老太太后来被汽车撞伤了腿,瘫在床上。她不能说话,腿又不能走。阿麦认她做奶奶,就在她的那个捡破烂的房子里照顾她。”
赵婶微微叹息,又朝谷衍恳求道:“您真的不会抓吧,她是个孝顺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谷衍淡淡道:“这些不是看她不孝顺决定的。”
沈屿一直在听,这时问道:“她有名字吗?”
赵婶脸上一红,小声道:“我们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喊她阿麦是因为她常在稻田里捡麦穗。”
“她有名字。”赵虎嚷嚷道。
赵婶拧住他的耳朵,恨恨道:“有就有呗,你嚷嚷什么?”
“你知道她的名字?”沈屿把赵婶的手松开,蹲下身认真。
赵虎被这么温和对待又有点不适应,他蔫蔫地低下头,道:“我,我不能说。”
“我不告诉别人,这是你的小秘密。对吗?”沈屿低声道,“你悄悄地告诉我,你的小姐姐很有可能是帮别人背黑锅了,只有你能帮忙救她。”
赵虎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
沈屿掏出怀里的牛奶糖,递给赵虎道:“这是阿麦喜欢的,我们救出她以后,你和她一人一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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