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铎!”
安铎回头。
“谁让你进我屋子了?”陆启倚着门框,问。
安铎冲陆启吐吐舌头,一脸无辜。
陆启一时竟没了办法,只好转过身边往厨房走边说:“你先躺床上吧,除了书柜上的书其他的都不许动。”
安铎“啊”了一声,跟在陆启后面:“老师,我躺你床?”
陆启头也不回:“你随便。”
安铎在他身后撇撇嘴,什么叫我随便嘛,明明是你叫我躺的诶。
陆启揉揉还在发作的胃,掀开黑色的被子一角,钻了进去。他转身随意拿过书柜上的一本书,全英文的《百年孤独》,大量的生僻词让人顿时头晕眼花。
安铎也觉得无聊,看了没几眼就放回去了。接着他试图去找一本漫画,嗯,搜查未果。像一面墙似的大书柜,竟然没有一本漫画。好吧,在陆启这儿怎么能渴望找到漫画呢。
退而求其次,武侠小说总还是要有的吧。
没有。
寻常的科幻小说?
还是没有!
安铎绝望了。他把目光从这个索然无味的书柜中移开,开始寻找房间里有趣的东西。
太过于一丝不苟的房间,太过于明亮的白炽灯。仿佛一点尘埃都不沾染似的,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品。安铎摇摇头,开始想念起自己的小屋。很小很小的一间屋子,摆放了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几乎都没有什么空间了。但是那个小屋是有温度的,充满了阳光和味道,奶奶手织毛衣的暖意和旧家具的檀木香。安铎在墙上贴着许许多多便签,上面写着类似“今天很开心”“今天不开心”“安铎最棒”“哈哈哈”之类无厘头的随手涂鸦。当然,有一张还是“新来的陆阡陌好像就是纸老虎啊”。
嘻嘻,不过陆启不会知道啊。
安铎无聊地半倚在床上,他想叫陆启,实在太没意思了。
刚想开口,忽然听到厨房烧开水“咕噜咕噜”的声音。
陆启在煮粥。
呜呼他还真的煮了啊!真的不爱喝米粥的说…如果非要喝,一定要配咸蛋黄啊。
可是他家连本烟火气的书都没有,怎么会有咸蛋黄勒。
陆启拍拍因为一口吃而受罪的胃,听着陆启在厨房忙碌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陆启端着粥进了屋子。
米粥就是最寻常的白米粥,寡淡的白色和这整个屋子一样的单一。没有酱瓜,没有咸蛋,没有枸杞大枣…只另配一把深灰色不锈钢勺子。
安铎很勉强地接过粥。什么味道?他好像嗅到了方便面的香味。
白粥旁边,床头桌前,有一碗面,热腾腾的,香气扑鼻。
安铎抽抽鼻子,星星眼:“想吃。”
陆启把刚送到嘴边的筷子放下,看着安铎,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你胃疼还吃方便面!”
安铎撇撇嘴。
“喝粥。”
安铎舀一勺粥送到嘴边。温润却淡淡的味道,后味儿有点甜,但是此时都不及那碗方便面的诱人。
安铎看着陆启一口一口吃面。陆启终于发觉,转头看他,一口面哽在喉咙。
“你干嘛在我面前吃面啊!”
陆启瞪他一眼:“你怎么来我家啊,躺我床,这么多事。”
安铎没听进去,就是锲而不舍看着那碗面。
“就要一丢丢。”
“什么?”
“就一点。”
“不行。你胃疼不能吃。”
“一筷子!”
“不行。”
“一口!”
“不行!”
“一条!!”
最终陆启还是妥协了。他用清水涮过一筷子面,夹给安铎。安铎可怜巴巴地吃完,又呼噜呼噜把粥喝完。
“还疼吗?”陆启把碗端走,问。
“啥?”
“胃!”
“好多了。”
两人一时冷场尴尬。
许久,安铎开口:“老师你喝粥喜不喜欢配咸蛋?”
“不喜欢。”陆启说。
安铎“哦”了一声。俩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小沙发上,一片尴尬。
据说两个男人共处一室必定尴尬没话。
“睡吧,不早了。”良久,陆启起身,看看安铎,说。
陆启走到床边抱走一个枕头,给安铎留了一个,又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床薄棉被。
安铎看着他:“老师,你去哪儿?”
“睡觉。”安铎一向简练。
“啊你去…那儿睡?”
“能去哪儿,沙发。难不成跟你一块睡?!”陆启神色不改,边走边说。
安铎听了脸红到耳根,钻进被子里蒙住脸。好像三岁小孩的把戏。
陆启看着他轻笑,关上灯。
屋子刹那间安静,一片漆黑中,两个人,均匀地呼吸声。
安铎偷偷掀开被子一角看看漆黑不见五指的四周,转个身,又翻过来。
“好好睡。”陆启在屋子另一边,低声说。这一句倒像是从喉咙间发出的宠溺的呢喃,只是安铎不会想到。
这一夜,安铎睡得香甜,而陆启几次醒来,辗转反侧。他无数次侧头,看看床上那个呼吸声轻轻的少年。
天就这么亮了。
☆、霜雪
早上,安铎睁开了眼。
看表,7点半。本来安铎还慌张起晚了,后来才反应过来今天周六啊。
不知是否因为米粥的缘故,胃已经不再绞痛了。安铎揉揉眼,整理好衣裳,去洗脸。
简单洗漱后,安铎走到厅里。桌上已摆了早餐。
陆启此时正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碟切开的咸蛋。
安铎一喜,困得要睁不开的眼睛顿时发光:“老师你买的嘛!”
陆启只淡淡地说:“从冰箱翻出来的,再不吃坏了。”
安铎没有注意到厨房那一个犹带着寒气的袋子,里面装着一袋子咸蛋。
安铎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下巴,眼神定定地看着桌子角,似乎在发呆。他的头发蓬乱,衬衣也因一晚上未换而皱巴巴的,并不服贴地贴在身上。他用手揉揉微微内双的眼,不经意噘起嘴,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与安铎不同,身在厨房的陆启即使是清晨在家里也如在学校般一副严谨的样子。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衣,此时正娴熟地把麦片放到牛奶里。陆启的五官很立体,侧面看有点像西方人,鼻梁高挺,眼睛似乎总是冷冷的夹带着一丝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上挑的眼角平白增了几分犀利。
餐桌那位可是与陆启差别甚大。安铎脸犹带着婴儿肥,还是一副未长成的模样。加上他总是做些孩子式的动作,使他看上去比同龄人小了不少。他不是那种俊美如画的少年,他给人一种很特殊很特殊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是那种阳光和煦的暖。安铎和陆启虽是七岁之差,两人气质上相别甚大。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陆启对这个才相识不到两月的孩子有种特别的感觉。就是很想关照他。
陆启端着一碗牛奶麦片一碗粥放到餐桌:“吃吧。”
安铎“嗯”了一声接过:“谢谢老师。”然后就夹起咸蛋就粥吃起来。
陆启本独自低头吃着,忽然抬头看见安铎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不禁侧头轻笑。十七岁的大人了,怎的心思这样单纯。
“老师,我一会儿想去看看奶奶。我今晚就不住这儿了。”安铎忽然抬头,说。
“我送你去。”陆启故意不抬头,装作漠然,不理会他的最后一句话。
安铎又急着摆手:“不用!”
陆启抽出纸巾擦去嘴边的牛奶,起身:“快点吃。”
陆启总是这样,每次看似不置可否,实际上丝毫不让步。
安铎无奈地低下头,也不敢说什么。他再怎么大意,心里还是一暖:作为老师,陆启真的对他很好了,就算每天都给他臭脸。
医院。奶奶正在做例行检查。安铎忙追上护士,问奶奶怎么样了。
护士一看是个未长成的孩子,微一蹙眉,忽地看到了他身后的陆启,扬手道:“家属,家属您来一下。”
“我就是家属啊,我……"
“您说。”陆启打断了安铎的话,轻轻把安铎拉到身后。他从护士的脸上能看出来,安铎奶奶的情况恐怕真不太好。可是,安铎毕竟是她唯一的家属,若真有什么事,旁人也帮不了他。护士欲请陆启借一步说话,陆启看看身后的疑惑不解的安铎:“没事,您就在这儿说吧,他是家属。”
护士看看安铎,迟疑了一下,说:“病人的心脏恐怕需要手术。”
手术!安铎一下子冲上前:“手术?可…可我们哪有钱手术!”
陆启抓住安铎细细的腕子,把他拉到身后,对护士说:“您继续。”
护士沉默。良久,她轻声说:“不手术的话恐怕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安铎只觉得脑子“嗡”一声。雪上加霜,这该怎么办啊?
“您直说,术前术后预计多少钱。”
“两三万。”护士自己也觉得残忍,说。
陆启眉头紧皱起来。两三万,他陆启倒是出得起。不过以安铎的秉性,昨日便执拗半天不肯收住院费。他现在如何会收他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