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陈当然懂得这些道理,只是心理上还过不去,一个人坐在远处沉默的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直昏迷的魏老师居然悠悠醒转过来,只是醒了神智却不大清楚,张着嘴痴痴呆呆,甚至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阿九检查了一下,说傀儡虫虽然没再继续操控他,但也没有离开他的身体,而是持续影响着魏老师的大脑和神智。不过如今人能醒过来,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
黎秋默默来到阿九身边,欲言又止。阿九转过头,有所感应道:“怎么了,有话想说?”
黎秋犹豫了一下,从背包里拿出一串钥匙。“这是家门的钥匙,行李里有钱和身份证,等你出去了,就可以坐长途车回到北京。”
阿九仿佛压根没听出这形如交代后事的语气,张手接过钥匙,黎秋刚想放下心,就见阿九又掀开他的背包,把钥匙重新扔回原位。
“我会当做什么也没有听到。”
“可是阿九……”
阿九忽然回过头,微有蕴怒:“如果你再说这种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黎秋呆呆的垂下眼,心尖被酸涩与感动硬生生拽成两半,只是所有萌动的情感一旦放到生死面前,又都渺小的微不足道。阿九将包丢到自己背上,主动握住他冰冷的手:“乖乖跟在我身边,这次一步都不要离开我,我不会让你跟他们一样。”
黎秋重重的点点头。
整理好心情,余下众人就向着地下阁楼继续进发。接连的死人冲淡了他们探险的激情,活着的人只有一个目的:佛葬墓也好镇魔池诅咒也罢,都不重要了,他们现在只想出去,活着离开这里。
阁楼从外面看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迂回曲折,很像古代宫廷式的深宅大院。不过令人在意的是,这座楼里放满了窄道里那种厉鬼雕像。如果一座雕像对应着一只粽子,那么一旦这里所有的雕像活络起来,他们就真陷入棕子窝插翅难飞。
章大胆把迷雾洞里的活雕像告诉众人,阿九摇摇头,并不担心:“或许吧,这些雕像都是粽子,但是你看地面和四周,干净的没有一点痕迹,说明它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尸化过。”
章大胆有些不服气:“那是因为这地方以前没活物,现在进了咱们这一大帮老爷们,诈尸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即便诈尸,也应该有一个‘契机’,比如在某种因素、物质或者环境下,生尸才会变粽子,只要我们避免做出出格的行为,它们就永远只是雕像。”
“嘿,你说得倒容易……”章大胆不甘心的絮絮叨叨,背着要死不活的魏老师,满头大汗。黎秋和阿九走在一起,于是章大胆只能冲心情低落的眼镜陈道:“哎,你的意思呢?咱们剩下的这几个人里,就只有你对佛葬墓稍微有点研究,好歹说点有用的东西吧。”
眼镜陈一脸苦涩和无奈:“我不是专家,所谓的了解都是道听途说,帮黄队搜罗点当地流传的传闻和故事。而且有关佛葬墓的,也就只找到一条。”
章大胆来了点精神:“是啥,说来听听!”
“是个传说,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头儿神神秘秘告诉我的。他说千百年来,龙门山都是万佛指引之地,佛葬墓里不仅埋着数不清的珍宝,在最深处还藏有佛之真谛,用来解救众生的‘答案’。”
“答案?咱们就一群旅游的,又不是朝圣者,要个狗屁答案啊。”
眼镜陈缩缩脑袋,“我也不知道啊……老实说,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怎么离开这地方,如果主墓室里真有‘答案’,那就给我们指一条出去的路吧。”
黎秋心情恹恹,一直没有参与他们的对答,心事重重的跟在阿九身后。阁楼中的路意外的漫长,阿九每走一段就要反复核对方位,几乎没有走一米岔路,但是楼阁中的长途跋涉还是叫剩下几人的体力吃不消。
一晚上没有休息也没有进食,走了个把钟头,阿九找到一间干净的大堂,让众人在此生火吃饭,补充一下体力。章大胆早就累的吃不住了,四仰八叉往地上一滚,顺势在魏老师身上泄愤似的踹上好几脚。
黎秋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坐在阿九身边,还是习惯性的拿出带了一路的零食和清水,拆好包装递给阿九吃。
章大胆歇了一会儿,看到阿九在生火,打趣说:“嘿大兄弟,这楼阁都是木头的,几百年没挪过地方,你确定在这儿点火没问题?”
“是湿木,你没有闻到吗,这里的木头一股腐烂的湿味。”
“对哦,是龙门山前的那条伊河吧?这么说咱们现在的位置应该距离河道很近,会不会快出去了?”
“快了。”
凛凛火光倒映在阿九英挺流畅的轮廓上,无形中给他镀上一层不属凡人的光芒,似神非神。走到这一步,沉着冷静的阿九俨然成为了队伍的主心骨,章大胆虽然偶尔不服气,但也照样听从阿九的指挥。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希冀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带给他们救赎与奇迹。
眼镜陈托着下巴,道:“你们有没有印象,黄队之前不是说过一句话,他说如果我们找不到佛玉,在天亮之前就都会死在这墓里,这会不会也是诅咒的一部分。”
“佛玉?这兵荒马乱的,谁还顾得上佛玉那玩意儿?再说了,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敢情一块小玉佛还能带着咱们几个升天呐。”
“说不定黄队的意思是,佛玉能破解必死的诅咒呢?还有可能跟主墓室有关,想想看,万一最后的出路横着一扇大门,结果开门的钥匙就是佛玉,有这种可能吧?”
“哈哈这个猜测不错,我给满分。来来小眼镜儿,章大哥这根盐鸡腿就赏给你了。”
越是濒临苦境,章大胆就越能苦中作乐,跟眼镜陈有一句没一句的调侃着。阿九照顾着火堆,身旁的黎秋不说话,他也不想说话,只是安静的思考发生过的一幕幕与接下来的去处。
除去他和黎秋,现在确定还活着的,就只有魏老师、章大胆还有眼镜陈三个人。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的话,这三个人中,必有一个“异路人”。
就像他在迷雾道中所说的那样,他是一个不信神佛的人,只敬重,不信仰。所谓致死的诅咒,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被夸大其词的谋杀,存在着合情合理的解释与线索,而在这一只队伍里,“诅咒”与其说是巧合,倒更像是人为。
——黄队和魏女士,这两人都有确切无比的死因,而那个死因,绝对不是虚无缥缈的诅咒。
阿九在黑暗中关注着对面插科打诨的两人,半晌微微支起身子,他这样一动,身旁的黎秋便顺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阿九本能的伸手去扶,指尖划过黎秋冰冷的脸颊,一瞬间僵在了空中。
下一秒,黎秋从他的肩膀滑落,重重跌落在地。火光照耀下,黎秋双目微闭,半截雪白的脖子上满是交错的青紫牙印,浑身冰凉,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火光耀耀。
第22章 毒
对面的眼镜陈和章大胆一下子鸦雀无声,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双双呆滞在原地。在这鸦雀无声的数秒内,空气仿佛固体一样胶着凝重,谁都没有动作,谁也不敢动作。如果说黄队和魏女士的丧命还有蹊跷可言,那么黎秋呢?
黎秋跟着他们一路至此,在任何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在这咫尺的距离里,成为了一个死人。
阿九的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整个人冻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张在空中没来及收回。
——黎秋死了,镇魔池的诅咒再一次应验,狰狞又无情的夺去最后一位牺牲者的性命。
“小、小兄弟……”章大胆最先回过神,喊着就要跑过来。阿九忽然如梦初醒的一震,疯了似的撕开黎秋薄薄的衣衫。
章大胆眼前一黑,暗道卧槽,这大兄弟是被刺激的发神经了吗?见到黎秋出事,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撕人家衣服!?
阿九不顾一切的扯掉被撕成条的衬衫,飞快的检查黎秋全身,终于在黎秋的左胳膊上,发现了一个微小的毫不起眼的针眼——机关针射入后所遗留下的针眼。
眼镜陈两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阿九便再次抽出腰上的匕首,却是一刀砍向黎秋的胳膊!
血花四溅。
眼镜陈惊叫着坐倒在地,吓得面无血色,章大胆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冲着阿九气不打一处来:“卧槽你真TM疯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然而一嗓子吼完,章大胆便察觉到什么不对,因为黎秋胳膊上汩汩涌出的血,居然是不正常的暗红色,而且散发着一股香甜异香。
等一等,这不是中毒的征兆吗?
阿九当然没有砍断黎秋的胳膊,而是划出一条足够深长的伤口,用手不断挤压里面的暗血。挤压一阵后,阿九又给黎秋做心肺复苏,接着再挤压,以此往复。
眼镜陈还六神无主的傻在原地,章大胆却渐渐琢磨出里面的噱头,生出一个模糊的想法:黎秋的情况怎么看都是中毒没错,那么魏女士呢,黄队长呢,所谓鬼咬诅咒的真相,会不会其实就是毒发身亡?
终于不知道抢救了多久,黎秋血泊中的手指微微一颤,迷蒙的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