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久自然是没有的,但……你不同。”
黎秋一震,正对上尚飞杰满含深意的双眼。
“你能眼睁睁看着尚家几十人因为童久而丧命吗?黎、秋、先、生。”
阿九一直紧紧箍着黎秋,所以对黎秋每一个细微的情绪变化都感受的一清二楚,在尚飞杰说完一席话后,阿九忽的怒目而视,浑身上下散发出骇人的杀气。
下一秒,黎秋的手搭上阿九,“他说的没有错,阿九,这确实是我不能回避的问题。”
不可否认,他不愿阿九莫名背负上那么多条人命,何况那些人中,还有不少是他幼时的长辈,以及一位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
尚飞杰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的提出这样的质问。
可问题是阿九……黎秋低头看了看自始至终搂抱着自己的坚定的手臂,如果自己答应救助尚家人,那么阿九肯定不会置身事外,届时恐怕又是一场难以预料的涉险。何况现在的阿九卧病在床,实力大打折扣,一天都离不开人照顾,又哪能去冒险呢。
“尚大少爷,我希望这不是胁迫。”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建议,不管你拒绝与否,我都会尽心处理好那些人的后事。”
“既然如此,那我们约法三章。”
“怎么说?”
黎秋深吸一口气:“我答应帮你救助尚家人,作为交易,这次事完成后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组织与尚家的恩怨两清,再也没有任何瓜葛;第二,阿九与尚家的交易两清,以后不要再打他的主意;第三,封锁阿九的消息,不要再叫更多人知道他还活着。”
尚飞杰勾了勾嘴角:“你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难道在尚大少爷看来,尚威的一条命还不值这些小条件?”
“呵,不用给我下套,你我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你打什么算盘我很清楚。尚家与组织的恩怨,说白了就是一扇长生屏和一条人命,如今长生屏你们已经送回来了,虽然里头是空的,至于尚言羽的人命么……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要我父亲点头才行。”
“对尚威而言,区区一个儿子的性命,哪有长生屏来的重要,你说是吧尚大少爷?”
尚飞杰深深的看了一眼黎秋,许久一叹:“是啊,哪有长生屏来得重要。”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尚飞杰整理好情绪,很快道:“还有童久,童久这次的事我们可以不追究,但是他的死而复生怕是瞒不住了,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不然的话就算尚家放过你们,也还会有其他人找上门来。”
黎秋微微皱起眉头,“为什么你就一口咬定童久死了呢?”
“你居然不知道?”尚飞杰扬扬眉,“好吧,我没想到童久居然没告诉过你——当时的倒斗队伍出发前,我们在每个人身上都暗植了一枚微型芯片,用来实时监测队员们的生命迹象。所以滇南斗中发生的每一次减员,遭遇的每一次机关,我们都一清二楚。”
尚飞杰似乎对那场全军覆没的爆炸颇为忌惮,语气不由得低沉下去:“童久很厉害,他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端趟雷,却安全的活到了最后,直到那场大爆炸。长生屏在墓斗最深处,活人根本逃不出来,一瞬间,整只队伍的生命迹象全部消失,其中也包括童久。”
听到这里,童久的眼神变了变,也是谈话进行到现在,他第一次正视眼前的尚家大少爷。
第93章 回家
可是黎秋却反驳:“在古墓中,再精确的数据也会出错,只凭一枚芯片的信息就判定阿九的生死,会不会太草率。”
“当然不止数据,事故发生到现在,尚家一直没有停止对滇南斗的善后工作。我们陆陆续续找出了很多尸体,都是死于墓道机关的队员,但是爆炸深处的就不行了,童久和最后的那一批人,能找到的只有骨灰和残骸。而且有童昧在,相信遗体的DNA比对很快就会出结果。”
“没有什么结果。”黎秋略略急躁的打断尚飞杰的话,“阿九还活着,没有什么死而复生,一切都只是你们的猜想罢了。”
“哦?”尚飞杰眼睛一眯,立刻捕捉到黎秋的破绽。“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事后核对队伍的芯片,发现数量上产生了误差,也就是说的确有人偷梁换柱混进了队伍。当时混进队伍的人是谁,是你吗?”
“尚大少爷问的太多了!”黎秋一下站起,拳头微微颤抖。
尚飞杰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不是以谈判者的角度,而是以一个同辈人的身份,平等而公正的定义他。
黎秋毫不退却的与他对视,眸子中坚定的悍护无懈可击。
“你不愧是……”
尚飞杰摇摇头,以一句未能完成的感慨结束了这场无疾而终的审判,更像是确认了什么,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两周后,无论童久恢复与否,我都在尚家等你。”
尚飞杰起身告辞,黎秋暗暗松一口气,出于礼貌送出去两步,却被身后的童久扯了个满怀。尚飞杰戏谑的撇撇嘴,黎秋有些为难的扒下阿九的手,飞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趁着阿九怔忡的当口,穿衣服下楼。
“阿九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是送人,其实也没什么可谈的,两人一前一后缄默一路。医院门口,尚家的保镖早就开车侯在那里,尚飞杰拉开车门,仿佛想说什么,示意保镖们先散开。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告诉你。”
“尚大少爷请说。”
尚飞杰的喉头动了动,半晌幽幽一叹。
“对不起……虽然你不一定接受,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声道歉。八年前,我之所以邀你坐上那辆车,只是因为,那天是你的生日。”
“言羽,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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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的阿九等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眼巴巴挨了十分钟还不见人回来,于是故技重施——利索的逃房了。
好在没一会儿,他就在医院的大门的角落里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黎秋一个人蹲在墙边,抱着头泪流满面。
阿九晃了晃,下意识摁住太阳穴,压下左胸膛忽然掀起的惊涛骇浪。他最见不得黎秋掉眼泪,只要黎秋一哭,阿九就彻底慌了神,什么童家族长什么长生和失忆,统统不值一晒靠边站,空荡荡的心尖上就只揣着这一个人,随着黎秋每一次掉泪而颤颤悸动。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令他手足无措、无以应对,那无疑就是黎秋的流泪。
泪水模糊中,黎秋见到阿九来了,不说话也不开口,只是僵硬的蹲在他的身边。黎秋脑门一热,忽然扑身搂住了阿九,把哭得湿漉漉的脸蛋不由分说埋进阿九的肩膀。
他就想这么放纵一次,不多,就这一回。
这些年该哭的,该怨的,该怕的,终于如洪水开闸在这一刻疯狂倾泻。黎秋恍惚中想起,自己之所以折磨了八年还无法释怀,就是在苦苦等待尚飞杰的那一句话,和眼前这双亲密可靠、能让自己放心大哭的肩膀。
他等了整整八年。
阿九根本一动也不敢动,腰板挺得僵硬又笔直,生怕自己哪个动作不对,又给怀里的伤心人再添不快。但他显然多虑了,黎秋抱着他就像抱着一个温暖的等身抱枕,哭哭蹭蹭,耍尽任性。
不知过了多久,黎秋终于哭够了,松开揪得皱皱巴巴的病号服,这才想顾虑起阿九来。
有点丢人,这么大的人还哭成这样……阿九会笑话他吗。
黎秋埋着头不肯抬起,脸蛋臊的通红,伏在阿九耳边别扭的说:“……我们回去吧。”
阿九如蒙大赦,一弯腰横抱起心上人,大步流星的回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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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飞杰给出的两周时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他们做很多事情。
黎秋最担心的就是阿九的身体,好在一轮一轮的检查下来,都显示阿九的身体一级棒,就连之前萎靡的精神,也在黎秋的悉心照顾下渐渐恢复。除了暂时失语的问题,阿九还是那个阿九,一点没变。
咳,差点忘记了黏人这件事。
几天后,阿九出院了,泰和医院上下从医生到护士迫不及待的鼓掌欢送。黎秋开着小车来接他,一如他们在这里相识的样子。
黎秋打开公寓门时,阿九就站在他身后半米处,半米,一厘米都不差。这个距离既防护了黎秋背后的所有死角,又能第一时间把黎秋拉进自己怀里,进退有度堪称完美。
黎秋好笑的瞧他一眼,推开家门:“回家了,阿九。”
一离一别,当再次回到两人温馨的小家,恍如隔世。阿九轻轻吸了一口气,这小小公寓里所散发出的每一分温度与气息,无一不深深吸引着他的灵魂。
这阵子黎秋一直在医院照顾他,所以家里没什么采购,小羊也被送到了昊琼海家寄住。黎秋热锅下了两盒挂面,又在壶上烧上水,烹两壶清火的花茶。
前一刻还冷清空荡的小屋,短短数分钟后,便在白腾腾的水汽中弥漫出温暖又细腻的情调,饱满,充实。阿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这样泛滥成灾的幸福,他再也不想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