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失败后,他们非但没有撕票,反而对我道歉,亲自送我回家。可是他们忘了,尚言羽已经死了,哪里还有家呢。”
黎秋抽了抽鼻子,摸上阿九的脸蛋,微笑道:“那时候,我做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决定,我主动找到那伙绑匪,我要帮他们得到长生屏。”
尚家的弃子,尚家的内鬼,追究其源,不过是某一刹那做出的偶然决定。不考虑后果,不考虑利弊,只凭着一股最强烈最执拗的念头、不甘、以及报复。
原因,往往简单的令人讽刺。
“那大概是我这一辈子干过的最叛逆的事。从小到大,我都是长辈们眼中的乖孩子,懂事听话,逆来顺受,没有一点脾气。但现在看来,我果然还是尚威的儿子,不管外表多么的顺服,骨子里仍然流淌着尚家人的脾性和冷血。”
“抢劫案成功后,我一直在等,等我父亲的反应。当时的我既愧疚又后怕,既兴奋又期待,其实只要他一声招呼,我一定毫不犹豫的飞回到他们身边。后来,全北京的人都知道了,我等到的,是尚家彻彻底底的遗弃。”
《尚家幼子遭枪击身亡》——第二天,这一新闻在大大小小的媒介上滚动播出,尚家对外沉重宣布,小少爷尚言羽不幸离世。
没有一丁点寻找,没有一丁点挽留,尚家以最果决、最有利的形势,干脆利索的抹杀了尚言羽的存在,并永远埋葬了那一场并不光彩的失败交易。他们甚至还让绑匪成为替罪羔羊,将抢劫案上升为凶杀案,饱揽同情与关注。
“没有人问过我,也没有人找过我,他们把尚言羽埋进八宝山冰冷的墓穴,从此顺理成章的遗忘。”
第92章 再见尚飞杰
有的时候一步踏差,紧接着便改变了全部命运。
失去了身份的他再也没有回头路,也就彻底舍弃了尚言羽的过往,成为了如今的黎秋。八年来,他无数次的后怕、愧疚、愤恨以及哀怨,无数个夜晚在噩梦中惊醒,他到底不是尚威那种冷血果决的人,一次报复性的反扑,足以耗尽他一生的血性与踌躇。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一群很好的人,这些人代替了他日渐模糊的父亲和兄长,弥补上理应称之为亲情的遗憾,让他在接下来的几年中,能够以黎秋的身份苟活下去。
然而尚言羽的噩梦一直持续折磨着他,直到……
“直到我遇见你,阿九。”
阿九的瞳孔颤了颤,虽然没有说话,却跳跃出鲜亮的情绪,表达着主人的激动。
“我说过的吧,阿九,你改变了我的一生,因为你……”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由远及近,瞬间来到他们门前。
黎秋还没反应,床上的阿九刹那间化成一道残影,出现在门口,在门被拉开的那一瞬,一拳夹杂着风势捶了出去!
不是黎秋反应慢,而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突然,惨叫声在后一秒传来,黎秋大惊失色的拉住阿九,看着他因为刚才动作而扯掉的沾血针头,心疼的倒抽冷气。
“阿九你做什么,快回来,快回床上!”
谁知阿九这一回却不听话了,汗毛直竖的冲着门外,敌意外露,活像一只被挑衅的红眼野兽。
“阿九!”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优雅而温和的男声:“你不用怪他,他是在保护你。”
这声音……“尚飞杰!?”
“嗯,是我,但是现在如果我再走近一步,就会遭到和我保镖同样的下场,所以你能让童久先冷静下来吗?”
“我、我努力……”
“其实我建议,你不如自己先回到床边,看看他什么反应。”
黎秋硬着头皮依言做了,病房里悉悉索索了好一会儿,终于传来“请进”的声音。
尚飞杰走进去,屋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病床上,黎秋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斜坐在那里,阿九的一只手臂横在黎秋腰间,以一种幼稚又强势的姿态把人牢牢护住。
尚飞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黎秋尴尬的抬抬手:“额,请随便坐。”
早就听人来报,说清醒后的童久一刻也离不开黎秋,今天一瞧,还真是叹为观止。尚飞杰强忍住笑意,很自觉的找了个椅子坐下,特意离病床远一点。
“让你见笑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回……”
“我倒是很能理解,事后童昧有告诉过我,他给童久下的是什么样的幻觉。”
听到这个,黎秋的眼神变了变:“童昧现在在哪?阿九被瞳术伤成这样,他必须交出解法。”
“没用的,”尚飞杰淡淡道:“那小子闯祸惯了,从尚家一出来就逃得无影无踪,而且我问过,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瞳术后遗症,所以……放弃吧。”
黎秋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真是又窝火又着急,更为阿九所遭受的这一切感到不值。
这些日子他给阿九讲述往事,对过去的事释怀了不少,不自觉放下了对尚家人的敌意。但想想,距离中秋节的绑架还没过去多长时间,他与尚飞杰的关系不应该融洽至此。
“上一回,谢谢尚大少爷了。”
尚飞杰饶有兴趣:“哦?谢我什么。”
“身份,你一早就知道我组织的身份了吧,但是却没有戳破。如果尚威知道,一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
“他是他,我是我,两任当家人,彼此之间多多少少都会有保留。”谈及自己的父亲,尚飞杰十分平静,字里行间一如在描述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之所以会失策,在我看来,是低估了你对童久的意义。让童昧拿你做幻术内容,结果导致鬼眼暴走,这一场事故,我父亲应该背负全责。”
听到“事故”两字,黎秋斟酌许久,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问题:“尚宅……后来怎么样了……”
不是他有多善良多关心那些人死活,只是那一晚黑雾中的一幕幕实在太过恐怖,横陈满地的人体,喘不过气的鬼雾,真正是人间地狱。
“大宅里的人,还活着吗?”
“我很高兴听到你还在意他们的死活,但遗憾的是,他们虽然活着,但已经与死了无异,甚至比死更痛苦。”
“什么意思?”
尚飞杰的目光越过黎秋,看向后面的阿九:“那些黑雾,来自于童久失控的鬼眼,传闻在童家,历任族长在继任时都会继承一双鬼眼,来自九死凶煞之地的鬼眼。”
有关童家的辛秘,黎秋了解的并不多,但还是认真听下去。
“这些黑雾并不是科学所能解释的烟雾或者气体,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所有沾染了黑雾的人,在天亮后都变成了‘行尸’。听这个名称你就该猜到,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尚飞杰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小视频,举到他们面前播放。
视频中是一间封闭的病房,有些像医院里的重病监护室,但被分隔成几个独立的小间,每个小间里都站着一个身穿病号服的人。
很快,视频里传出一道模糊的指令,第一个隔间和第二个隔间打开了,里面的人晃晃悠悠走了出来。黎秋下意识屏住呼吸,因为这两个病人面色如土,眼白扩散,紫黑的血管遍布全身。他们走路的姿势更是奇怪,膝盖不仅不会打弯,还畸形的扭曲着,在平地上拖拖拉拉。
“这就是……行尸?”
“很不可思议是吧?好在他们不具备攻击性也不会进食,只是一直这样无意识的行走,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尚飞杰合上手机,正色道:“这也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这些成为行尸的人里,除了许多尚家的亲信,还有我父亲,尚威。”
黎秋心头一紧,没想到连尚威也没能逃脱黑雾的魔爪,可是尚飞杰呢?又是怎么从那一晚的黑雾中死里逃生。
尚飞杰自然知道他要问什么:“我是最早发现童久眼睛异变的人,所以第一时间跑进了收藏室,尚家的收藏室里放有不少辟邪的宝物,算我运气好吧,幸免于难。除了我,就只有童昧一起逃了进来,其他人都没能获救。”
提到童昧,尚飞杰刻意看了一眼童久,奈何后者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一眨不眨的护着怀里的黎秋。
黎秋很快就听出了尚飞杰的弦外之音,从中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如果尚飞杰想救人,老早就该找上他了,而不是磨磨蹭蹭等到现在。
这段时间里,尚威及其幕僚没法出面主事,尚家的大局全由尚飞杰一人把控,可以动作的范围太大太大。改朝换代,受揽人心,势力吞并……今天,尚飞杰能以尚家的名义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怕有些事已经尘埃落定。
“尚大少爷想要救他们?”
“是的,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放任几十条尚家的人命不顾。”
黎秋顿了顿,道:“那你认为,我们有什么立场。”
这一场鬼眼带来的无妄之灾,说白了就是尚家想要擒捉阿九所惹出的祸害。阿九是受害方,没向他们讨要就已经够本,哪有义务再给他们这帮凶手背负什么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