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根据我与神殿分开调查的结果,并不存在任何毒药或诅咒的痕迹,”我继续说,“他只是老了,像任何平凡人那样,老了。”
“政事加速人的衰老,但他最近连莱昂内尔也不召见了……啊!等、等一下……别碰那里……”
我对艾希礼软绵绵的哀求充耳不闻,只说:“因为‘狮子’在怀疑他,他们之间有过什么龃龉吗?”
“不知道,但按理说……他应该信任莱昂内尔才是,否则不会把储君之位交给他。”
“或许,衰弱会令人多疑。他已经开始向我询问有没有延长生命或回转损伤的魔法了,”我轻声笑,“当然是有的。但我想,那些禁咒你大概不会想让他知道。”
“延长生命的禁咒,大多要以他人的生命作为祭品……我不想用这种手段,尽管民不聊生的统治,将更有利于我们以后推翻‘狮子’。”
“那你的心中就要有另外的准备。”
“我会的。啊……求求你……别弄了……真的会被发现的……”
艾希礼低声啜泣着,将脸藏在我的胸口:“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随手拨了拨她毛茸茸的耳朵,懒洋洋地问:“错哪了?”
“我不应该忽视你……不应该迟到……不应该和芙洛拉走那么近……不应该让她亲我……不应该……不应该……我觉得我也没有做错那么多事情吧……”
她自暴自弃地说,仰头看我,脸上写满了委屈。
我忍不住凑过去又亲她的脸,小狐狸的脸上带着点湿漉漉的泪痕,被我的一番动作弄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真可爱。
其实她哪里有做错那么多事情呢?不过是我非常纯粹地想要欺负她罢了。
考虑到接下来的宴会,我最终还是缓缓地停下了动作,将小狐狸搂住怀里,轻拍后背,慢慢顺毛。
不知道过了多久,胸前小声的啜泣终于停了下来,艾希礼蹭了蹭我,小声而快速地说:“薇薇安其实我觉得还是你不束胸的时候抱起来比较舒服。”
我轻拧了一下她的脸,小狐狸把耳朵向下一撇,飞快地缩进了我怀里。
顿了顿,我最后还是说:“艾希礼,我觉得你和芙洛拉保持距离会更好,包括黛萝。”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揉了揉她的脑袋,“但是,你也要知道,她们目前对你一切的示好,都基于你的王子身份。”
“没有理由的好意,是很少有的。”我轻叹一声,“你明白,如果她们对你有所期冀,你却无法实现的话,那么有朝一日希望落空,期盼也有可能变成怨恨,对么?”
“嗯。”艾希礼看起来很乖地点点头。
停了一停,她又说道:“薇薇安,和我刚认识你的时候相比,你的变化好大呀。”
“什么变化?”
“变得……有人性了?”她摆了摆尾巴,思索了一下,“刚遇见你时,我总觉得你是座雕像。”
她朝我背后的喷泉努嘴:“一块没有感情的大理石。”
我笑:“你会吻一块石头么?平心而论,我并不在意她们的感受,但我知道你总是那种对别人好却不求回报的人,如果她们因你的好意而反过来对你心生怨恨,我想你一定会难过的。”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我明白,以后会注意的。”
我忍不住又搓了搓她的尾巴,和冬天相比,艾希礼的狐狸尾巴变细了不少,手感却依旧蓬松柔软。
我垂下眼眸,注视着小狐狸绒绒的耳朵,心里响起的却是芙洛伦斯的话。
“你就像一块镜子出现了裂缝。”在那夜的月光下,她笃定地说。
敏锐的天性在阿尔希弥斯中一脉相承。我承认那一刻,芙洛伦斯几乎将我看穿。
我确实像一面镜子,所有看似生动的情感,都不过是一块玻璃对人类的投影。
直到我遇见艾希礼。当她坠入我的怀中,蓬勃的热意与温度,让我每每与深夜凝视她沉睡脸庞,内心都顿生茫然之感——世界上怎么能有人傻得如此理直气壮,敢将自己的爱与信任全盘托出?
我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所谓人性,对我而言便是冰冷的空洞,匍匐在内心深处,渴望去吞噬、渴望去缠绕、渴望用鲜活的血肉去填满。
我紧紧地注视着艾希礼,伸出了冰凉的手。
然而,在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我的手却越过了她纤细的脖颈,轻轻地捻起了一缕柔软的发丝。
——或许还是不要吓到她吧。
我这样想着,小心翼翼地吻了一吻她的发梢。
我想,我确实出现裂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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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薄纸
“殿下,你来晚了。”
当我来到花园凉亭外时,坐在凉亭下的黛萝正站起身,暮色中望向我。
她的声音娇柔,依旧婉转如夜莺。
晚风送来她身上的香气,我站在台阶下,微微抬头望向她:“你约我在这里见面,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她却歪头反问道,“我可是你兄长的妻子——还是说,殿下成了芙洛拉小姐的骑士,从此就不能见我了吗?”
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情绪,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只好叹了口气,走向她,掏出怀中手帕,放在桌上。
“那么,你和芙洛拉争执,又借由混乱将写了字的手帕偷偷递给我,原来只是为了找我喝茶吗,”我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向上面写的一样,问我些家乡的事情呢。”
黛萝轻轻笑了一声:“不急,你先坐下来喝茶吧。”
说来也巧,黛萝约见的地点正好离与薇薇安见面的地方不远。在迷宫花园的另一边,同样树墙环绕,却更显寂静。暮色时分,无论是宾客还是仆人都在为夜晚的宴会做准备,唯有黛萝如此闲情逸致,在桌上摆开红茶与糕点。
我垂眸望去,看见桌上是一套精致的骨瓷,茶壶镶嵌贝母薄片,在黄昏最后的光线中流动彩色晕光。
黛萝向杯中倒入热红茶,醇厚的香气便袅袅地飘起来。她又打开糖罐,往杯中各放了一勺糖。
尔后,她才低叹一声,柔柔启唇:“其实我找你,是想给你道歉的。”
“之前在来奥尔德林的路上对你说的那些话,是我太鲁莽了,对不起。”黛萝轻声说道,“那时候的我只是太想有一个自己的朋友了——毕竟,那个时候你是唯一一个和我聊起香料气味的人呢。”
“我的家乡卡斯特,被称作药草之国,我还在家乡的时候,也认识一位……朋友?那个人非常擅长药草和矿物学,和我说过很多、很多外面的故事,还说过有一天会带我出去看一看呢。”她语气怀念地说。
我的表情不由得柔和了下来,轻嗅杯中红茶的芬芳,摇摇头说道:“那时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我也太急躁了。”
“是呢,其实当时我在心里也有向你耍脾气来着,”黛萝笑起来,“我一直在等你发挥绅士风度,向我道歉呢——我当时想,只要你开口,我肯定会原谅你的。”
“谁能想到后面的几个月如此匆忙,我们竟然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呢。”我无奈地笑了笑,“对了,你的那个朋友,还有给你来信吗?”
黛萝摇摇头:“没有了,大概收不到了吧。”
这样的回答让我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略带局促地转了转手上的尾戒,斟酌着安慰道:“没关系,你在奥尔德林,也一定能够再遇见那样的朋友的。”
“我已经遇见了你。”黛萝微微一笑,声音却不知为何有些颤抖,“多幸运啊。”
“而且,我确实也有一些事情想要拜托你,不过,还是先吃点蛋糕垫垫肚子再说吧。”
她再次站起来,随手拣起一把餐刀。
她手中餐刀也是骨瓷质地,打磨得极薄,昏黄夕阳中呈半透明感的乳白色,与碟子中细密柔黄的乳酪蛋糕相衬,显得十分可口。黛萝低下头,将面前那块蛋糕分成两半,面前那块递给我,另一块则被她连碟带走,在我的注视下,率先举起叉子,将蛋糕送入口中。
“啊,快吃吧,”她笑眼弯弯地看我,口中嚼着蛋糕,声音都听得有些含糊,像个真正天真的小女孩,“我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乳酪蛋糕啦。”
我却坐着没有动。
“卡斯特被称为药草之国……”我低低地复述了一遍她的话,“所以,在客人的蛋糕上抹上毒药,也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我缓缓抬手,尾指上那一枚蛋白戒指,在接触蛋糕切面之后,已然变成一片微微泛蓝的黑色,好似被什么东西灼烧过。
“你在餐刀的其中一面抹了毒药,想要借着当面切蛋糕的机会,迷惑我服下,对么?”
我死死地盯着黛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