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尊心在这一刻甚至盖过了生理上的渴求,我咬紧下唇,蜷缩成一团:“那你就不要靠近我,薇薇安。”
“你明明、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很喜欢……”我失魂落魄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我呢……”
没有回复。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发现薇薇安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那种灼热的火又烧上来了,我觉得脑子嗡嗡作响,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幅模样在薇薇安眼里一定非常难看,如同毫无理智的野兽,并没有什么尊严可言。
她大概是感到厌烦才离开的。
一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好难受,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没有人回答我,我终于坚持不住了,沉沉地陷入了高热的昏迷中,
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人触碰我的脸颊。
她的手很软,很凉,落在我的脸颊上轻得蝴蝶——是薇薇安。我再次颤抖起来,为自己此刻仍会对她的触碰起反应的躯体感到难堪,但她的手却滑了下去,绕过我的腋下,将我整个人捞了起来。
我下意识挣扎起来:“放开我…呜!”
“薇薇安!”我落到她怀里,被她的气息围绕着,浑身软得无法动弹,只好用自己的尾巴去狠狠地抽她,“你…呜!你要干什么?”
她捏住我的下巴,钳制住我的动作,连尾巴也被她牢牢地捉在手里。我紧咬牙关,腰软得不行,内心却是一片碎裂的绝望感——事到如今,薇薇安难道还想要以此羞辱我取乐吗?
然后她的唇贴了上来。
与她强制性的动作不同,她的唇是柔软的,比我曾经做过的那个梦还要再温热一点。
她用唇瓣轻轻地描摹着我的唇形,勾勒,含住。我呜咽着,感受到她灵巧的舌尖轻而易举地撬开了我紧闭的齿关,然后渡入了一口微苦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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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源自塞林格的短篇讽刺小说《破碎故事之心》,最出名的译句“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正是出自其中。
第52章 赌约践行之吻
这是我和我的老师进行过的,最深也最浅的吻。
我和她的唇舌纠缠着,如同陆地上的鱼,在甜美的窒息边缘徘徊。放在她胸前推拒的手也失去了力气,只能无力地揪着她的衣领。
她吻得好深。我被迫在薇薇安的臂弯中仰起头,承受着她一次又一次渡给我的苦药,漫长而深刻。然而,随着这冰凉又苦涩的药液滑落喉咙,每一次吻都让我愈发清醒,心也愈发地变冷,如同灵魂和肉.体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沉沦在灼热的纠缠中,一半却逐渐滑入冰冷的深渊里。
薇薇安的吻由始至终都没有带着情绪,好像她自己不过是一个渡药的容器,一个冷冰冰的玻璃制品。
我的手下意识松开了,从她的衣领垂落到自己身侧,无助地蜷成拳头。薇薇安意识到了我的清醒,很快就停下了动作。
我垂下眼睫不敢看她,心却依旧怀抱着一丝可笑的侥幸心理,梦呓一般地喃喃:“薇薇安……你真的没有哪怕一点点……喜欢我吗?”
我如同哀求一般地说:“有还是没有,我只想要一个答复。”
沉默,如同在断头台上等待铡刀落下一般窒息而发凉的沉默。薇薇安沉默着,把目光转向我,凝视三秒之后,她轻轻地说:“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艾希礼。”
“我只是你在成年前的一个幻梦。”她说。
“孩子总会有这种对年长者的迷恋之心,那并非真正的爱,只不过是一种年轻的仰慕罢了。就像露水,随着长大迅速消散,等到以后,你或许只会觉得这份感情幼稚不堪。”
幼稚不堪,原来她就是这样想的吗?
我愣愣地看着她——她的眼睛真好看,蓝宝石般贵重,却也如蓝宝石一般的冰冷。在我们相遇的第一夜里出现的那个薇薇安,仿佛又重新站在了我的面前。
她看上去高傲而冷漠。
然而,我的怒火却在这一刻被点燃了。
“你由始至终都不肯给我一个答案是吗?”我咬了咬下唇,“薇薇安,我真的很好奇……你现在是站在一个什么样的角度来面对我呢?
“是从一个老师,还是一个长辈?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我对你的喜欢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小孩子玩笑一样幼稚的、荒唐的、不值一提的迷恋,只需要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会自动放弃?”
“……你凭什么这样定义我对你的感情?”
我问她,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薇薇安却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这份沉默使我如鲠在喉,却不得不强忍着内心的疼痛一点一点地往下说,就像是用一把刀子当面将自己血淋淋地剖陈开似地:“不是的,薇薇安,我要告诉你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喜欢你,就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想要成为恋人的喜欢。所以我才会一路以来,这么、这么努力地去追赶你。”
“你知道吗?从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好耀眼,太耀眼了,让从小到大一直躲在影子里的我都避无可避,就好像上天忽然砸下来的一份、太好也太容易失去的礼物。”
“可是我不想要礼物,不想当那个宴会里被随机抛的蔷薇花束砸中的幸运儿,也不想要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得到的温柔施舍。我很贪心,特别、特别、特别贪心,我只想和你并肩,被你选中,被‘非我不可’的那种选中而选中。”
我一字一句地说,竟然觉得自己此生从未有过内心如此清晰明白的时刻。
思绪像最锋利的刀,冷静而游刃有余地将我曾经一团乱麻的思维条分缕析,也让我的心遍体凌伤。
“所以,无论你给我的答案是‘是’或‘否’,我都可以接受。”我像给自己的葬礼致哀悼词一般平静地作陈词,“但是你什么也没有给我。如果你至今还觉得我的感情是什么睡一觉就会过去的东西,那么我请你离开——带着你自以为是的怜悯、高高在上的所谓‘不点破’的温柔,从我的房间离开!”
最后一句话终归还是变成了感叹句。我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呼吸,想要让自己看上去至少高傲些漂亮些,眼泪却特别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转。我仰起头,然后在此刻发现一个特别绝望的事实。
——这房间是薇薇安的,该滚的人是我。
……我这辈子就没这么倒霉过!滚就滚!我最会滚了!
怒火冲昏了我的头脑,让我连伤口疼痛也忘了——伤口处理这类事情没关系,大不了我找安洁黛尔去!我愤怒地想着,挣脱了薇薇安搂着我肩膀的手,想要往房门口走去。
然后薇薇安扣住了我的手腕。
我回头看她,眼中充满愤怒,薇薇安却以沉默应答。她死死地盯着我,似乎连瞳仁有一丝颤抖。
好痛。
她扣得好用力,我觉得自己的手腕生疼,再也不想搭理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了,拼命地想要抽回手,薇薇安却死也不放。
就在我准备狠狠地咬她一口的时候,她却忽然放开了手。
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她忽然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艾希礼,”她喃喃地对我说,如声轻叹,“你……别走。”
冰冷的香气再次笼罩了我,像一个破碎了的、却又触手可及的梦。
我呆站在原地,委屈得无以复加,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又想要干什么?看着我被你捉弄很有意思吗?”
薇薇安又不说话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我以为她已经冷静下来,又要把我从她的怀里推出去的时候,耳后忽然传来她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
“如果你想要听我的答案,那么对于是否爱你这个问题,我会说……是的。”
奇异地,我觉得她的声音中压抑着一种深沉的感情,如暴风雨夜振鸣的大提琴弦。悲伤、低哑、带着深深的困惑,就好像声音的主人也不明白,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忽然开口说这一段话似的。
“你知道吗?在遇见你之前,我觉得这个世界的存在,对我是没有意义的。”薇薇安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茫然,像在虚无中寻找一根可以攀缘的绳索,“强大、长生、不老——精灵拥有人类所难以企及的一切,却也终其一生无法体悟人类所拥有的一切。拥有「永恒」的人无法体会「转瞬即逝」的含义,没有「痛苦」的人自然也不会体会「欢乐」。”
“生死、爱恨这些事物,之所以千百年来令所有人类为之颤栗沉沦的,是因为人类本身为它们赋予了存在的意义。河水会因为自己枯竭而流泪吗?蔷薇花会爱上歌唱的夜莺吗?”
“不会,这样的故事只能出现在人类的诗歌中,是人类将自己的情感嫁接到了这些意象的身上。
“对不生不死、无知无觉的精灵来说,它们更像一颗行走的树,千百年来的经历不过转瞬即逝的微风,拂过了就是拂过了,不会再产生更多的意义。”
“——这就是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