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确实如此。在某日晨觐,一场分外激烈的争吵过后,女王忍无可忍,骤然发作,一剑斩下了其中一人的头颅。
那正是曾经向芙洛拉求过婚的霍根伯爵——如今,应该叫霍根侯爵,这位不知道娶过多少任妻子的男人,在战争中靠着魔矿生意如之中天,已隐隐显出叛乱之势。为了平定内乱,女王已忍耐许久,如今新仇旧恨一起清算,艾希礼提着长剑,冷笑着看男人的头颅咕噜噜滚下了台阶。
他的神情仍停留在死前那一刻的惊愕之中。
“暴君?”年轻的女王哼笑一声,她身姿纤挑,站在在辉煌的殿堂里美得像幅画,长剑上的鲜血,却一直滴滴答答流淌到地面上,“我是杀了我的父亲才站在这个位置上的,诸位觉得我算不算暴君?”
“用一颗人头换政令畅通,我觉得值得,”她微笑,英气逼人,“谁想做第二个?”
群臣鸦雀无声。
法令就这样通过,紧随其后的,便是女子学校的开设。
若无力量,律例也不过一纸空文——艾希礼深谙其中道理,即便规定了继承权的平等,千百年来的偏见与习惯,也需要时间去慢慢改变。
于是,率先设立的便是皇家女子学院,来自各大贵族的年轻女孩来到王宫,接受王家教师以及女王和阿尔希弥斯家主的亲自指导。
对此,众人反而欣然接受——他们的陛下正值妙龄,毕竟寂寞,就如昔日淑女小姐需要闺中女伴,女王自然也需要陪伴。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女孩们在王宫中学习的竟是历史、政治、骑术与剑术,其中层层选拔培养,最优秀的少女没有站在舞池中艳压四方,反倒跟随在老师身畔,忽然一头扎进了忙碌的政务之中。
女官制度就这样建立了起来,如此悄无声息又如此顺理成章,以至于没有人来得及提出反对。于是,家中只有女孩儿的贵族率先倒戈,虽有一子却年纪尚小的贵族紧随其后——当上升的可能性出现,谁愿意舍近求远,拒绝这样一条直通权力中心的坦途?
轰轰烈烈的竞争开始了,女王设立的制度,不论出身,只看才能。无法进入皇家女子学院的贵族亲自教导女儿,财产丰厚的商贾则重金聘请名师,在如此激烈的竞争之下,呼吁增设女官数量的呼声渐渐出现。
这一次,轮到女儿多的贵族与没有女儿的贵族打得不可开交,但毫无女眷的家族毕竟是少数,眼界开阔后的淑女们也不再愿意被家族轻易摆布,王宫女官的数量一增再增,而王宫之外,往日只为男性而设的位置,亦随之开始出现女人的身影。
当教育的风尚逐渐在社会中普及,由王家出资在下城区建立第一所平民女子学院的计划,也随之拉开帷幕。
这毫无疑问又是一场激烈的争论——难道国王要用我们的赋税与进贡去养这些妓.女和小偷么?有人大声质问,这简直是对我们正直身份的一种侮辱!
你们养情.妇和姘.头的时候倒是没考虑过正直身份呢!芙洛拉率先反唇相讥,怎么?现在女王要肃清下城区风气,挽救失足女子的时候反而不乐意了?难不成你们和那里的老鸨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
她自己便在下城区与妓.女们一起生活过,口齿磨练得泼辣伶俐。如今阿尔希弥斯女公爵权倾朝野,谁也不敢在她的面前将她比作妓.女或情妇。在一片鸦雀无声之后,终于有人小声地抱怨了一句——陛下倒和妓.女们情同姐妹。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寒风凛凛,几乎下一秒就要看见自己人头旋转飞起,从那著名的断头台阶上滚落。然而,女王竟出乎意料地没有拔剑,她静静地坐在王座之上,鲜红王袍铺展开来,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她淡淡地说,“天下女子都是我的姐妹。”
于是,政令就此开始推行。这次艾希礼不再竭力争取群臣的支持——大战过后,拉维诺已休养生息整整三年,兽人与人类之间的贸易日渐畅通,更不要提王室还在瓜分霍格侯爵这块大肥肉时狠狠咬了一口,如今国库日渐充足,昔日左支右绌焦头烂额的艾希礼,终于难得实现了财政自由。
修!女王拍板,连带着狐狸耳朵都高高立起——修最好的!
不久前被赞雅打发到王城,跟在女王身边当随行女官的蒂南娅,愣是从文绉绉口水仗的困倦中,被这一巴掌拍出了一个激灵。
她因而又被女王顺手打发到下城区,靠着兽人精湛的工艺知识与敏锐五感,在工程监理中发现了自己的新天赋。
待到学院落成之时,因着与妓.女们的熟悉,莎芙便成为了这所学院的第一位老师,教简单的识字。
她拒绝了艾希礼为她在上城区另设府邸的好意,转而期望将这笔钱投入学院后续的建设之中,为了感念她的贡献,第一所向贫民窟开放的女子学院,便以白丁香命名。
学院开放第一天,洛里亚就把一群借醉闹事的醉鬼和地痞挂在龙尾巴上,倒吊着环绕奥尔德林飞了一圈。
一切都在向前推进,却也并非一帆风顺。
因着大刀阔斧的改革,女王艾希礼遭遇过无数次暗杀。光明神残党、旧贵族以及反叛势力,每一派都想割下她项上人头。最严重的一次,女王被三支铁箭射中心口,当夜便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痊愈的,直到此刻,艾希礼或许才有点明白薇薇安,所谓女神的庇护,所谓长生,既是一种祝福,也是一种诅咒。如同被封入琥珀中的昆虫,注定她将在今后一生中,为了王冠上的职责,奉献此身。
离开的那个人已经得到自由,而活着的人,却仍有漫长的余生。
等到一切改革都步入正轨,已经是大战之后的第六年了。也正是在那一年,刚刚又经历了一场凶险刺杀的女王再次宣布,夏夜宴将从今年开始重新举行。
而那时的艾希礼已经二十二岁了。在她的治理之下,拉维诺欣欣向荣,风调雨顺,女王本人却在历任国王都已经生儿育女的年纪里,却依旧保持独身。
事关王位继承,整个拉维诺都开始对她的婚讯翘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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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夏夜
这毫无疑问是七年来奥尔德林最盛大的一个夜晚。
几乎每一根枝条上都挑着轻纱与灯笼,成束的新鲜百合扎成睡莲模样,开放在硕大的浅口银盘中。小提琴声悠然升起,与花朵的香气一同,被夜风打湿了痕迹。
这一年的夏夜宴在王宫的花园举行,邀请函中除往日勋爵权贵,不少寒门才俊也赫然在列。
王宫大抵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多年轻人的欢笑填满了,夜风温柔,灯盏明亮,莓果、奶酪派和烤羊排的香气顺滑如丝绸。
今夜,毫无疑问是属于年轻人的节日,就连女王也点上了妆——在贴身侍女莉塔的极力建议之下。
过去二十多年里,她的脸除了血之外再也没过多过其他半分颜色。对于莉塔的请求也多为无奈,一番软磨硬泡后,也不过淡淡地敷了粉,让红的唇更红,亮的眼更亮。
但即便如此,她仍是宴会中最受瞩目的那一个人。又是一阵晚风吹过,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庞,艾希礼用手支着下巴,忍不住抖了抖耳朵。
很快便有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在女王发丝与袖口之间那截皎洁的手腕上略一停留,就羞涩又慌里慌张地落到了女王的鞋尖上。
毕竟,很少有机会能看见这样的女王。
自推行新政以来,年轻的女王就像一柄利剑,沉默、强硬、锋利,永恒地高悬在每个人上方。然而,今夜她坐在众人之中,却像一支水里的百合——清贵、俊美、芳香,而又因着夜色,微微带上了露水的湿意。
她看起来有些倦了,或许是因为旧伤初愈的缘故。往日高高束起的长发被放低,没有繁复的发辫,只用丝带在脑后低低束成马尾,厚重的君王礼服也已经脱下,只剩一身洁白的骑装。深红的宝石袖口与胸针点缀着她,在夜中不过轻微的光芒一闪,便已让年轻的少年红了脸庞。
开场舞照例属于芙洛拉。阿尔希弥斯的女公爵褪去了少女时代的娇稚,锋芒更胜往昔。她同样身着骑装,烂漫金发披散开来,发辫上簪一串紫藤,生气勃勃地拽着艾希礼在舞池中连续转了十二圈,一直转到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今夜毫无疑问也是旧友齐聚的日子。芙洛拉、洛里亚、莎芙,即将前往圣山解读旧日石板的安洁黛尔,甚至连远在维尔兰的魔法师斯图尔特,都不远万里地来到了宴会上。
作为最后一位客人,斯图尔特带来了薇薇安的旧物——她总喜欢在宴会最后登场,斯图尔特无奈地说,看来她的东西好像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