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知道她会这么做,甚至在等她。
「未想到那书里的故事这么快就亲眼见到了。」
芙蕖款身将那不甘的眼睛遮上,鲜红的血溅到了祁云的手上,小羊用柔软的舌尖舔掉,祁云推窗将血的味道散入雨中。
淙淙彻暮,檐雨如绳,祁云说这世上有味之事,如诗、书、酒和情往往都是无用。
「吟无用之诗,读无用之书,醉无用之酒,钟无用之情,终成一无用之人。」
芙蕖将小羊抱过,同目窗外的雨:「阁主可真是无情呢,正是这些无用之事才让人活得更有滋味,不是吗?」
第58章 黛月
可离说她与祁云都很像她,那个留在祁云心里的「她」便也留在了阿裳的心中。
也不是第一次听说,那日祁云负伤,二人讳莫如深的谈话,隔着昏黄的烛火阿裳第一次听到「她」的存在。
「她很像她,不是吗?尤其是那双眼睛。」
阿裳记得祁云当时没有回答,就此便在心里打上了一个结,自那以后所有的温柔与恩赐都会伴上「她」的影子,阿裳有时候也会去想,当祁云温柔的看着她时,她看的究竟是阿裳,还是她身上的那个「她」。
「我的眼睛。」
那并不是双让人惊艳的眼睛,忧愁太多,光芒太少,与祁云的相比就像是月下的阴影,光下的微尘。
「祁云会喜欢这样的眼睛吗?」
被厌弃的二十三年将卑微刻进了阿裳身体的每一寸,像是伴着血在流动般,每一次的垂眸都像是在乞求与讨饶。
阿裳看着窗外的月亮,用手遮去眉眼里黯淡的光:
「她不会喜欢的。」
—————
次日再到瑶芳阁时已无人再敢刁难阿裳,就连被捉弄了一番的那位周小姐,也只敢在旁怨恨的将她盯着,这一切除了因为收受了可离钱财的那个男人,还因为另一个女人。
「夫人,人已经带到了。」
入阁的第一天阿裳便被请到了后院,里面等着她的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那名女子,人称其为宋夫人。
阿裳虽然愚笨却也猜得女子就是这瑶芳阁的主人,因此不免更加紧张,刚一落座眼下就被递来一个包裹,看起来甚是眼熟,是昨日她们交来的「入学费」。
「瑶芳阁为所有喜爱刺绣的女子开放,不收取任何钱财。」
宋夫人俯身焚一炉香,与阿裳相对而坐,晨间的风吹来,几缕幽香飘散,隔着熏烟阿裳看到她眼下的痣,就和她鼻尖上的一样,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就像是夏风提笔在那张端庄贤雅的脸上描下了一点风情。
「这段时间我身子不适,疏于了管事,这是我的疏漏,咳。」掩面侧身的轻咳,复又为阿裳斟一杯茶,眼前这个女人的每一处言行都是近乎完美的端庄与得体:「还望姑娘莫要介意。」
贵为知府夫人亲自递来的茶,阿裳惶恐的用双手接下:「不,夫人严重了……」
在完美的礼仪前阿裳显得无措又慌张,甚至不敢与之对视上一眼,浅抿一口茶,目光短暂的滞留在那杯中茶上,满披白毫,如银似雪,上好的白毫银针,入口清甜,回以花香,抬眸听见宋夫人问她,那把剑可是她的。
晨风吹进那双娴静的眸子里,泛起一阵如茶般清润的波:
「那把剑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
「有一阵子,没见过那位祈阁主了。」
秦悦楼里的姑娘们早早就换上了轻薄的夏裳,入伏后的天一日比一日要来的燥热,不接客的时候难免百无聊赖,不知是谁忽然提起了祁云,引起了姑娘们的讪牙闲磕。
「上一次见好像还是画舫夜游的时候呢。」
「我前几日倒是见过,她同那位游风大人,就从隔壁巷子路过,也不知是要去哪。」
「就在隔壁都不进来瞧瞧我们,祁阁主可是有别处寻乐子了?」
祁云在这些姑娘们眼中显然是一个风流之人,也是秦悦楼往来宾客中最特殊的存在,光风霁月又势大多金的女子,比起男子来的阔绰,比起男子来的俊美,也比起男子,更懂女人。
「祁阁主就算要来也哪是来看咱们,那定是来看银蕊姐姐。」女子转一手帕子,几分吃味道:「咱们何时入过那位阁主大人的眼呢?」
祁云喜欢女人,这在秦悦楼乃至江湖之上已不是秘密,风月之地不过欢好一事,新来的姑娘开始好奇起一些床笫之私:「听说那位祁阁主甚懂女人,可以让人飘忽欲仙……」姑娘话说了一半先红了脸,有幸侍奉过的姑娘一脸得意道:「妹妹可在害羞什么,在咱们这地方谁不知道祁阁主的本事,我上次不过是贴身送了杯酒,那手刚一碰到,我就浑身酥的差点起不来身呢。」
「一碰?可是如何碰的?」
「就像这样,手往腰这里一搭…..」姑娘们说着说着开始了言传身教,说祁云的眼睛会勾魂,看上一眼就会被迷了心智,身子软乎乎酥腻腻的,只想往她身子上靠:「而且啊,听闻祈阁主对香颇有讲究,就连她本人身上也香香的,贴近了才能闻到,可比得咱们这些胭脂俗粉要来得好闻多了,就像是,像是……」
「像什么?」
银蕊的到来打断了姑娘们午后的遐想,关于祁云她自然是这秦悦楼里最熟悉的那一个,姑娘们一眼围上来,开始追问起那些传言的真假,银蕊狐瞳一觑,只留下一句:「今晚你们便知了。」
祁云是深夜才来的,近凌晨时分,秦悦楼里早已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只剩了残酒余兴和熏熏烛火,银蕊拒绝了当夜所有求见之客,端坐在镜前只为等祁云的到来,她今夜特意描了最兴的黛月妆,异域而产的深色脂粉里带着细闪和一种特殊的香,就像远山间若隐若现的月光,远观只可见月,近嗅才可得香。
开门者是游风,祁云进入后便守在了门口,好奇的姑娘们随后便纷纷躲进隔壁的厢房,想要亲耳听听这位传言中的阁主的「本事」。
「阁主,好久不见。」
银蕊早就替祁云斟好了酒,款款着敬上,祁云浅抿一口未做寒暄,只问东西在哪,银蕊接过酒杯嗔怪道:「这天儿都越变越热了,怎么阁主反而越变越冷了呢?」
祁云挽一抹笑走近,银蕊倒也不躲,就势半倚上桌角,月光正好自身后而来,洒在祁云的身上,凉月如眉,照亮了那眼中的孤高淡漠,银蕊的眸间闪了闪,刚看了入迷,祁云的手已探入她的衣襟之中。
「阁主……」
祁云的手微凉,隔着那敏感之处将一封书信自她怀中拿出。
———-
「喂喂,怎么没有声音啊?不会就已经睡下了吧?」
「怎么可能,睡下了才应该有声音啊!」
隔壁厢房内,偷听的姑娘们耳朵都快钻透了墙也未能听得一丝声响,如此反常的安静倒引起姑娘们的浮想联翩。
———
「做的不错。」
隔着月光,祁云低扫过书信,被撩拨起情思的银蕊却并不满足于那一句轻描淡写的夸奖,抬手将那挺直了脊背的人直接拉回身上,撞得桌上一片凌乱的声响:「银蕊既然做的不错,阁主可有赏?」
「有声了!有声了!」
终于听到些声响的姑娘们开始激动,刚想再仔细听得些什么,却被破门而入的游风冷着脸给一一提溜了出去。
只一墙之隔的另一边,祁云垂眸,拽着她衣襟的手正写满了欲望,紧贴的那个身子像是被风吹皱了的池水,情难抑制的泛着春波,祁云并未去躲,只抬手摹过她的眉端:「黛月香。」
「阁主识得?」银蕊的身子贴的更近,似乎想要用那香将祁云缠住:「阁主若是觉得好闻,今夜不如就留下,银蕊可以让阁主,好好的闻一闻。」
祁云确实觉得那香不错,却也不过是不错,简单的欲望只需稍加放纵就可以得到,可祁云却渐渐的开始不满足于这种欲望,甚至多闻两下连那香也开始变得廉价。
将那只正解着自己衣带的手给抓住,又抓取了春水一泓,银蕊以为祁云动了心,未想到那人不过是单手一握,便将她整个人放在了桌上。
祁云说银蕊今夜的眉眼太深,显得心思太重,这句提点便算作那额外的赏。
第59章 故人西雪
宋夫人说想再看看那把剑,次日阿裳如约带来时却得知宋夫人突然病倒的消息,阿裳有些担忧将此事告知了可离,可离便责无旁贷的同阿裳一起到了宋府。
青城知府的府邸没有想象中的华贵,府中景致倒清新雅致,就连下人都各个恭谦礼顺,可离忍不住感叹:「难怪这知府夫妇深得民心,细节见人心呐,瞧见方才迎我们进来那个小丫头没,我们这都快走的不见影子了,她还保持着相迎的姿势,头一次都没抬起来过,这要换做桃花那小鬼,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八卦了,回去以后定得让小云云好好教教她。」
阿裳在旁回以一笑,觉得可离也许是想桃花了,她也有些想桃花,虽恭谦有礼是好,但阿裳觉得,桃花的那些「不懂事」应源自于祁云的宠溺,能被一个人那般宠溺着,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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