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与时空之间一定是有所不同才会产生分裂,或许不止分裂为两个,而是无数个,每一个与每一个之间都有一些细微的差别,这些细微差别层层累积,最终在某一个时空创造出全新的结局。
去数码广场租服务器时,林知鹊望见诺基亚全新型号的广告挂满了商场每一条过道,代言人是Twins。那天深夜,她忽然意识到些什么,自床上起来打开电脑,搜索“艳照门”。
没有查到任何相关资讯。在这个时空中,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每时每刻都有遗憾在这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发生,那是不是也会有其他人为了创造全新的结局穿越时空而来?
除了去酒吧,以及偶尔出门采购,林知鹊几乎大门不出,网站上线前期远比她预想中的工作量更大,没有团队协助,从产品逻辑至编程,甚至包括界面设计她都一手包办,大学毕业后她就没怎么正经写过代码,而匹配2008年互联网环境的UI风格与她熟悉的也大不相同,光是让自己的审美能够适应这个年代就够她改个近十次。近一个月时间,次卧的书桌上堆满了各类书籍资料,网站只完成了核心功能部分,仍未能达到上线标准。
对于大多数年轻的互联网创业者来说,完成前期搭建后,第一个难关是用户积累,这一点对她倒不是难题,新浪曾经邀请大量明星艺人入驻平台来做引流,她完全可以如法炮制,毕竟她女朋友和她女朋友的朋友们正当红。只要用杜思人的博客发布注册邀请,再把陈葭也喊上,粉丝自发注册、媒体自行报道,用户量至少可以达到第一个十万。
但这样一来,她租的这台服务器势必会崩溃。
更不要谈她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做后续的运营与维护,还有无数新功能的开发。
要真正投入去做这件事,她必定需要一个团队,需要更多现金流和设备,要做一个公开舆论平台,还需要在大环境下做好舆论方向的管控,更免不了与上头走动甚至被请喝茶……
商海是充斥着无数激流与暗礁的地方,就算准确地知道时代的所有风口所在,起飞与否仍是命运缔造的结果。
而她在这个时空,有命运可言吗?
她也不能用杜思人的身份做得太多,商海随时有翻船危机,杜思人是公众人物,更须爱惜羽翼。
杜思人在剧组的这段日子,林知鹊每天在家工作直至深夜,房间里一盏灯都不开,她就坐在电脑屏幕的电子荧光中思考这些问题。
直到杜思人收工后发短信或是打电话来道晚安,她把屏幕熄掉,躺到床上,但总是睡得不沉,梦中有无数白色光点在闪。
过了十一月中旬,锦南河边的银杏树彻底变成了金黄色,某天深夜,杜思人站在床边,俯下身来亲吻她闭着的眼睛,她以为是梦,半梦半醒间,又隐隐传来淋浴的水声,梦中好似只过去了一秒,她身后的被子被揭开,溜进来一点点深秋的寒风,而后是一个暖洋洋的带着沐浴香气的怀抱。
她翻身一头扎进这个怀抱里。
“不是说明天早上的飞机?”这话是在梦里说的。
“改成今晚的最后一班了。”她将她与她的梦一同包裹起来,“晚安。”
她沉沉睡去。
她是她在这个世界里所拥有的一切,是归属感,是壁垒,是存在着的证明。
梦与心事都在她的怀中散去,世界安稳直至静止。
哪怕叶子被染作金黄后便迎来枯萎与坠落,哪怕层林尽染的秋之后就是苍白的寒冬。
自苏州回来不过两日,杜思人果真搞来一辆越野别克,原本她们计划先花一礼拜时间做旅行准备,买齐有可能用到的户外与御寒装备、练习用千斤顶换轮胎、仔细读一路上的地图、查询各个地区的攻略顺带定好具体行程与住宿。但她俩在这方面都不太靠谱,林知鹊每日沉迷工作,杜思人每日沉迷缠着林知鹊,偶尔还要抽空去电视台录节目,原定出发的日子马上到了,计划表上列着的事还有大半没做,表上没有的某件事倒是很勤快地做了许多次,她们面面相觑,杜思人问:“走吗?”
林知鹊答:“走。谁不敢走谁是小狗。”
杜思人:“汪汪汪。”
“你不敢走?”
“不是,只是想做你的小狗。”
于是她们将行李堆进后备箱,虽然没有练习使用千斤顶,但好歹带上了说明书,杜思人问:“要是真的在荒郊野岭爆胎了,我们换不上怎么办?”林知鹊答:“那就出卖你的美色找个过路大哥来换。”然后杜思人就开始演,眨巴眨巴眼睛楚楚可怜地在林知鹊身上蹭来蹭去说大哥你帮帮我,林知鹊很平静地点评:有点过了,换个轮胎而已,不用演欲*火焚身。
出城时,她们特意绕道去看银杏,叶子已开始落了,树上是一片金黄,地面也是一片金黄。天刚刚大亮,河岸边只能见到零星几个晨运的老人,杜思人将车泊在河岸边,戴上帽子,两个人下车,谨小慎微地避着行人的耳目,在金黄的天地间牵手走了一小段路。
天气变冷了,她们穿着颜色相衬的牛仔外套。
“你是不是欠我一个生日愿望?05年的时候,你在这里答应我的。”她们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杜思人的脚步很轻,像怕把落叶踩疼。“不对,算上05年的,06年的,07年的,今年的,”她一根一根地掰手指,“你欠我四个生日愿望。”
“我只答应你一个,哪来的四个?”
“那三个。”
“一个。”
“一人退一步,两个。”
林知鹊心里情愿,面上却装作勉强:“那就两个。你先说来听听,第一个。”她晃一晃杜思人的手。
“第一个……”杜思人侧过头来说:“我们回车上去吧。我想跟你接吻。”
“这是你许的愿望?”
杜思人点头。
“这个愿望,有许的必要吗?”她挑眉。
“有。这是秋天的吻,是我的生日礼物,跟别的吻不一样。”
她没有许愿要她永远不离开她,没有许愿要她陪她过每个生日,只许愿了一个当下的吻。
林知鹊抬头看银杏叶,“这里这么好看,你满脑子就只想着这个?”
恋爱果真是件俗不可耐的事情。
杜思人有些不好意思,“那,再走一小段。走到前面,台阶那里。”大概不到一百米。
“在这里的话,要是被拍到,明天会上头条吧?”
“嗯,然后淼淼会发声明,说我喝多了。”
“清早八点喝多了。走吧。”她拽杜思人的手,往车子停靠的方向走,走了一步,回过头来笑着说:“我满脑子就只想着那个。都怪你要当什么明星。”
她们回到车上,很认真地接了十分钟吻,林知鹊对杜思人说生日快乐,一共说了四次。
旅程正式开始了,杜思人自储物箱里精挑细选了一张CD来放,其他的东西准备得随意,这件事倒是准备充足,储物箱一打开,里面至少有二十张唱片。她们穿过正在醒来的早间城市,临到出城的关卡,对换了位置。杜思人考过驾照后从没开出过城,何况在城里也时时有人接送,因此安全起见,主要由林知鹊开车。
到康定的高速路还未修成,经过乡野农田后,国道上的景象慢慢变得粗陋又萧条,车子是向上走的,这一路的海拔越来越高,路面也不太平整,林知鹊速来爱开快车,有一段颠得杜思人抓住把手大叫救命,颠完之后,她又立刻把安危抛诸脑后,继续东拉西扯、跟着音响大声唱歌。
她们与雨安打了个照面,在城外拐道,往姑娘山的反方向去,杜思人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山野的风呼呼直灌进来,她被吹得眯起眼睛,还一边怪叫。林知鹊把车的天窗打开,让她要叫出去叫。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收费站。
站点前有一辆交警的巡逻车。
林知鹊看一眼站起身将脑袋探出天窗去的杜思人,老实地将车的速度减了下来。
肯定是杜思人叫得太大声,交警向她们的车招手了。
她靠边停车,降下车窗。
“例行检查。”交警出示证件,“驾照看一下。两个女孩子自驾游?还真少见。你在山路上还敢开这么快,胆子挺大啊。”
她将驾照递过去。
驾照是假的,驾照的年限短,她没在家里找到合适的。
交警看看上边的信息与照片,举起来比对她的脸。照片她精心修过,乍看像她本人,细看又像她妈妈。“林兰。这是你?你几岁了?”
“37。”她的烫发早就洗掉了,脸上的妆很淡。
“看不出来啊。你们俩什么关系?”
林知鹊答:“这是我侄女。”
交警的目光在她的脸与照片之间反复徘徊。
“身份证看一下。”
*
杜之安站在教学楼门口。她一边抬起手腕看表,一边抬头看着楼梯口,脸上显露出半丝不耐烦。
林知鹊下楼来时,与她对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她们见了面,从不与对方打招呼。
但杜之安似乎是在等她。
她走过她身边,她终于叫她:“林知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