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卧室,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林秦觉得自己糟糕的心情一下子全都被驱散了。
“哲哲。”电话那头的人软软地撒娇。
“嗯,晚饭吃了吗?”林秦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衣服也没换就躺倒在床上。
那边避而不答。
“哲哲不高兴吗?”
“没有,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林秦知道雍山山肯定没有吃晚饭:“听话,让闻婶给你热一下饭,乖乖吃了。”
“不要。”小少爷任性起来无人能挡。
林秦真是头疼:“肚子不会饿吗?肚子饿了会做噩梦。”完全就是哄小孩的语气。
那边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你骗人,我问过乔医生了,”青年声音闷闷的,“做噩梦和吃晚饭没有关系。”
“……”
林秦还能说什么。
“你骗我。”那边哼了一声,像挠痒痒。
怎么能这么可爱。
“好吧,被你发现了。”林秦毫无悔过之意。
“今天乔医生跟你聊了些什么?”
“我们在讨论读后感。”青年说道。
“读后感?”
“嗯,”颇有种兴奋,“乔医生真的很博学,她读过好多书,我问什么她都知道。”
林秦不禁疑惑,这也算是治疗中的一个阶段吗?
他现在觉得什么事都很可疑。
“啊,还有啊,”青年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乔医生开始教我一种据说对我的失忆症有帮助的方法,大概是场景回溯之类的,我忘了名字。很神奇!只要跟着她的思路走,就有那种隐隐约约想起点什么的感觉。”
“……”林秦有点担心:“会觉得难受吗?”
青年大概摇了摇头,又想起林秦看不见,于是说:“不会,乔医生如果发现我不舒服的话,就会让我停止回忆。”
“她说,虽然我的进展比较慢,但还是很有希望的。”
林秦咽回了想要说的话。
有希望就好。
“问了这么多,哲哲有没有想我啊?”青年感觉有些委屈,“说好的你回家之后就给我打电话,结果还不是我给你打的。”
“抱歉,跟爷爷聊了会天。”林秦忍俊不禁。
“我当然想你啊,想得要命。”他叹了口气,“这两天不太好去你家,再等几天好不好,我去你家拜年。A市有很多好吃的,我挨个儿买了给你带回去。”
“什么呀……”青年脸红红的,“你,嗯,你初二就可以来我家拜年了。”
林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而后才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么快就把自己嫁给我了?”
“你笑什么呀!”青年简直想挂电话,“你别回来了!”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呀?”青年口是心非后,又小声说:“你不在,我,嗯,很难受。”
林秦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呼吸也粗重起来:“哪里难受。”
“……”雍山山却哼哼唧唧地不好意思再说了。
男人笑着说:“宝贝儿,自己揉揉好不好。”
“不要!”青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又怕伤了男人的心,赶紧补充道:“你,等你回来给我弄。”
电话被单方面挂断,林秦却没有一点不开心。
他刚换完衣服,手机就响了。
一张照片。
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还有莹白的肌肤和诱人的红樱。
真是甜蜜的报复。
他把电话打回去,那边却始终不接,他只好给青年发消息。
[小坏蛋。]林秦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词了。
他的小坏蛋。
——[荤素搭配。[微笑]晚安~]
[晚安。]
林秦笑着放下手机,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祖父不会告诉他更详细的情况,他只能自己找。
原来的家和祖父的房子在同一个小区,但不在同一个单元。
林秦不得不再次换上外出的衣服,揣起橱柜里的钥匙,往记忆中的那个“家”走去。
寒风凛冽,吹在他身上,也吹在他心上。
“咔嗒。”
门锁被打开。
房子的一切费用从未拖欠过,水电暖气一切都正常,除了蒙在家具上的白布和地板上薄薄的灰尘。
祖父大概每周都会亲自过来打扫一遍。
而自己,从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没进来过了。
地板上的血迹早就收拾干净了,但溅在家具上的却已经发黑变硬。
林秦带着虚无缥缈的直觉,甚至掀开白布,细细寻找着几乎不存在的线索。
会有吗,那种东西?
林秦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找起。他掀开白布一角,坐在老旧的木头沙发上。
那沙发靠垫上的花都还是已经去世的祖母亲手绣的。
这套房子是当初林明朗分得的,林卫国的那套也是,只不过由于军衔更高,待遇更好些。秦文玉虽然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但仍旧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阳台上摆几盆花,遥控器收在哪个抽屉,这些细节都是永恒不变的。
对,永恒不变的。
林秦凝神看向电视机柜下面多出来的一个物件——一个相框。
这个相框应该被摆在主卧的床头柜上。当年林秦急匆匆想逃离这个悲恸的地方,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常。而现在冷静下来,自然就能看出问题。
里面卡着一张全家福,还是在林卫国大寿的时候一家三口顺便拍的。
他们一家都不爱照相,除了多年前林、秦两人的结婚照,就只有林秦的满月照。说起来,这是他们唯一一张全家福。
林秦有些动容,他拿起相框细细地看。
照片上的女人笑容虽不明显,却很温馨。旁边一脸肃容的男人虽然气势十足,但搭在儿子肩膀上的手却非常自然。此时林秦才将将十岁,脸上的表情灵动又可爱,完全想不到他日后能长成一个面部表情匮乏的家伙。
他把很多东西都搬去了B市,而这张全家福,却被他留在了老房子里。因为他一看到这张照片,就会想到从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这时候,心里就说不出地疼。
林秦垂着头摩挲着相片上的人脸,心里更多的是疑惑不解。
警察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并没有把这个相框当作物证带走,说明它起码表面上看来是没有问题的。
里面呢?
林秦拆开相框,相片后面衬着一张白纸,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取下纸后,相片的背面却写了一个字:
乔。
笔记不像新的,而且仔细看去,似乎还有浅浅的带血的指纹。
林秦手一紧。
乔,这难道是指乔淑萍吗?
母亲怎么会和乔淑萍这个人有交集?
除此之外,这个相框再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相框,和一个不应该认识的人。
林秦去了主卧。
原来摆放相框的床头柜上什么也没有。
也许给它换个地方摆只是母亲的心血来潮。
不,不是这样的。林秦对自己说。
秦文玉是个态度严谨的人,由于职业的关系,还有些轻微的洁癖。她做事永远都是条理分明的,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有条不紊,永远不会出现心血来潮这种事。所以那个相框被换了位置,的确是有理由的;相片后面藏起来的字,也的确是有意义的。
他后来听祖父说,当初警察来的时候,现场非常凌乱。现在想想,母亲这样的人,怎么会冲动杀人?哪怕杀了人,又怎么会把现场弄得乱七八糟?
林秦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秦文玉不是凶手。
但证据实在太明显了,不论是指纹,血迹,或者是种种作案途径和作案工具,只有秦文玉才符合所有的条件,就算是想反驳也无从下手。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林秦觉得在父亲出轨到母亲杀人这一年的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却一定是至关重要的。
是什么呢?
连警察也没留意到的。
他愧疚于对父母、对家庭的关心,对那些微不足道的付出和理所当然的占有。
林秦又去了书房。
旧房子是四室两厅,一间卧室被改成了书房,通常是父亲林明朗办公的地方。
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书桌是办公用的那种沉重的实木大书桌,下面配着一个可以活动的小抽屉柜。所有的抽屉和柜门的锁都是开的。
林秦把每个都打开看了下,没有任何问题。
他轻轻揭起白布,坐在了那把真皮转椅上。
父亲坐在这里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妻子?情人?儿子?家庭?事业?
大概男人有权有势之后都会膨胀。
思绪一歪,他想起现在估计已经睡着了的小坏蛋,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又很快绷紧。
他会变得跟父亲一样,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吗?
不会。
他们虽是父子,但内里完全不同。
林秦揉了揉额角,眼前沉淀的时光让他十分头痛。
记忆中的书桌上也有一个相框。
林秦掀开白布,果然看到了。他把相框从白布下抽出来,却把一直没有收在笔筒里的钢笔碰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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