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偶遇段明的那番话言犹在耳,可既已做出,又哪来反悔的地步呢?
榆木大惊,眸中惊涛骇浪,闭目,归于平静,心中苦味丝丝蔓延,苦闷,布满胸膛。
“兄长,你们争什么我不懂,谁利用谁我也不管,家国天下的,我管不了,也不愿管,至少,你们能平安。”微微哽咽的嗓音,苍白无力。
“平安?榆木,你知道为何你在军营处处受到排挤吗?知道为何卢志将你提至身边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榆林退后几步,靠着白墙,沉压的烦闷像是寻了个出口,等着喷涌而出,出口语气咄咄逼人,撕开那层心知肚明的窗纸。
是啊!榆木什么都不知道,孙淼也好,思方也罢,不过是棋子而已。借着秦晋打开缺口,利用榆木来牵制自己,再利用自己牵制段碑。竹篱,你真是好手段,偏偏,谁也无法说。明知道,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榆木身陷污浊,一旦说出,便让榆木明白自己的处境。千算万算,算不过铁石心肠。
这世间,除了无能为力,只剩有心无力。
榆林心力交瘁,不愿再说,背过身朝榆木挥手,“走吧!近些日子离竹篱远些,实在不愿意呆在家,年关过后,就回广陵,陈驰他们在那,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
步步艰难,却急速如风。榆林紧握着自己颤抖的手,充耳不闻榆木在身后的呼唤,紧闭房门,靠着门缓缓坐到地上,着急理清自己的思绪,却一团糟,闭上眼,指间深深掐入肉中,妖冶之至。
竹篱晃悠悠的找到榆木时,红扑扑的脸,半眨不眨的眼睛,迷蒙带着水汽,直勾勾的盯着榆木。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拉了拉榆木的袖子,一脸人畜无害的看着榆木回神。一开口,语调染上糯糯的江米酒味,“回家。”
长长的街巷,轿子吱呀作响,却丝毫不影响榆木发呆,小小的轿子,倒是安静的很。
阿规早早的在门口候着,看见竹篱下轿,立马在一旁扶着。怔立间,看着榆木推开自己的手,极其自然的半扶着竹篱进去,边走边吩咐:“你家主子喝醉了,去准备醒酒茶来。”
一句话把阿规砸在原地,回神后立马跑到榆木面前,凶狠的拽着榆木的衣领,“早间我千托万嘱的,你是没听见没?”
早间阿规确实嘱托了,不过当时榆木满心满眼的都是如何该向兄长坦白,心神不宁,只是粗略的听了听阿规的话,用膳时被沈少流一撺掇,早将阿规的嘱托忘记脑后去了。谁知竹篱也不推,顺势喝了两杯。
榆木看了眼睡得人事不知的竹篱,顿时有些气虚,“就两杯,没喝多。”
吊儿郎当的语气气的阿规险些提不上气来,使劲把榆木往后一推,手上青筋暴起,“难怪,你就是个祸害,你知不知道,酒性湿温,对主子的身子来说,伤害究竟有多大。”
酒性热,伤脾脏。
榆木睁大眼睛,随着本能问了句。“伤害有多大?”
谁知阿规却扔下他,气冲冲的走了,充耳不闻。
榆木坐在床边,捋了捋竹篱额间的碎发,怔怔的看着竹篱的脸,过了这么久,刚才还红扑扑的脸已经白了下去,有些白的吓人,额间冒着冷汗,用手摸着,触骨的冰。榆木想着刚刚自己端着杯递给竹篱时,竹篱未半分言语,直接饮尽,爽快的吓人。
“是心存愧疚吗?竹篱。”低声呢喃,凉意顺着指尖爬上了四肢。
折腾了大半夜,请大夫熬药,才让竹篱的烧退了些。
“明知不可喝杯中物,还喝,是惩罚我吗?”榆木抚额,劳累了许久,他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榆木,你后悔吗?”竹篱闭眼,轻蹙剑眉,方才大醉梦一场,不知为何却梦见榆木战死沙场,身边的人大都死的死走的走,离自己而去,留下自己一人,白发苍苍的站在桃树下,桃之夭夭,却白发一人观。
“我不后悔,只是,竹篱,若是以后,兄长,兄长……败了,还请你留段碑和兄长的性命,就当看在咱们十几年的情分上,我……我不奢求什么了,只是,你留他们性命吧!”说完,榆木就一头扎在被子上,沉沉的睡去。而未听见竹篱的那声轻叹。
“榆木,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日子还得过下去,第二天又是粉饰太平,和和乐乐。托年关的福,竹篱和榆木总算在家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在家呆久了,就会嫌烦了。人一烦,就会撒泼打滚,搅得人不得安宁。沈少流的到来正好救了竹篱两日来不得安宁的耳朵。
“老爷子今日终于把我放出来了,刚过年关的,咱们去城外玩吧!戒备松懈,晚些时辰回来也没关系。”一旁的卢志点头附议。
“戒备松懈,若是出现盗匪什么的怎么办?”竹篱经过几日的修养,越发唇红面白,一张小白脸,令人看的十分不顺心。
“不是有榆木和卢志在吗?快点,好不容易今儿个大哥陪嫂嫂上庙里去了,盯个空让老爷子放了出来,别扫兴。”
沈少流向来说做就做,吩咐阿规备好所需后,就直拉硬拽的把竹篱拖走了。
“去哪玩?”榆木和沈少流是真合得来,两个人,两张嘴顶的过别人八个人,八张嘴。
“十里亭。没去过吧!云山上的亭子,景色优美,因地势崎岖,鲜少有人去游玩,咱们登个首位,赋诗一首。指不定还有些意外收获呢!哎呀!”沈少流手舞足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的很。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刚过完年,郊外野林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湿气,冰雪覆之,到处苍茫,雪地上未有踏足的踩痕,果真人迹罕至。
竹篱裹紧了身上的大髦,转身看了看提着大包小包的阿规,暗叹一声,接过些,跟上沈少流等人的步伐。
“大雪封山之际来观景,谁的主意?”榆木接过竹篱手上的物件,将暖炉塞给竹篱,忽的听见竹篱抱怨,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竹篱。嗨,竹篱竟然会抱怨,这一趟,值了。
竹篱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与榆木并肩而行。
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了十里亭,众人忙不迭的寻个位置坐下,时辰尚早,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也驱赶不了满身的寒气,阿规手脚极快的指使着仆役烧水泡茶,在一旁候着。
登山赋诗,诗作奇样。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飞雪带春风,裴回乱绕空。”
“闻道血花坼冷风,雪堆遍满四山中。”
卢志一句诗将本兴致勃勃的众人打击的鸦雀无声,沈少流拧着脖子,扯出个似鬼哭的笑。“雪花,不错,竹篱来接下一句。”
“沈少流!”卢志好以整暇的看着沈少流一脸晦气,指了指与来路相反的山谷间那妖冶的红,触目惊心。卢志摸着下巴自顾自的说:“看着挺好看的,是梅花吗?”
你家梅花开成一条河啊!
年初见血,这一年怕是没什么好事了。
卢志率先狂奔过去,带起一阵冷风,刮在身上,有些冷冷的,沈少流和榆木随后跟上扔下大大小小的一堆包袱,和在原地跳脚的阿规。
“喂,不是来玩的吗?跑这么快?”
竹篱示意阿规去寻官府的人,随后跟在榆木后面,山谷间风急急的吹,携来一股血腥味,让竹篱忍不住作呕。
卢志细细检查一番,十多人死亡,剑伤致命,还有一箱箱军器。
竹篱与卢志对视,眸中闪过一丝阴冷。榆木却愣在原地,怔立着,不知道想着什么。
因在尸体旁边发现了军火,第二天,案件就移到大理寺卿手中。自然,发现尸体的卢志等人也因此留在了京中
作者有话要说: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苦寒行.曹操》
飞雪带春风,裴回乱绕空----《春雪.刘方平》
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梅花绝句.陆游》
☆、权策谋(续)
而榆木留在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将阿规治的服帖。咳,原因自然是从那日竹篱醉酒,阿规就十分的不待见他,而榆木又不知道竹篱的每日行程,逮不到人。大家都是忙的很,就连阿规,也得特意蹲人。
“你们怎么都是早出晚归的,都不回家,人都找不到,不过阿规,你就算了,你主子呢!更深露重,唉,你就不怕你主子身体吃不消吗?”榆木循循善诱,一张脸笑成了花,太阳一照,活脱脱一朵向日葵。
阿规移个方向将茶水放下,面无表情转身。
“昨儿个你家主子夜间都咳嗽了,咳得撕心裂肺的,你就不心疼。”竹篱晚归,向来不许阿规守门,加上阿规房离竹篱房间甚远,确实什么声响都听不见。
阿规顿了下脚步,还是提着脚向花园移动,心里暗想,晚膳该给主子炖些参汤了,前些日子宋大人送来的就不错。
榆木一看有戏,越发唏嘘不止。“亏得竹篱前几日还说你老娘身体不适,差人送些参药过去,啧啧,你说若是你主子知道你偷偷摸摸做的事,会不会骂你白眼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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