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皇上今日如何有时间来哀家这延福宫了?”因为保养得当,太后看起来十分年轻,唯有在笑时眼角眉梢的细微皱纹暴露了她的真实年纪。
坐在下首的皇后起身行礼。沈从照摆摆手,脸上是让人难以捉摸的平静表情。“听闻母后身体不适,朕特意赶来看看。”他放缓声音,轻轻嗅了嗅,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这延福宫中换了熏香?”
“难为皇上还会注意这个。”宣太后指了指屋子中央的熏香炉,道:“夏暑难耐,哀家这些天又犯了头痛老毛病,夜里也不得安寝。这安神香正是你的庆王爷寻来的。”
“哦?”沈从照不动声色,“他有心了。”
宣太后的目光转向一旁垂着头的皇后,悠悠叹息一声。她一只手撑住额头,整个人靠向背后的软枕,道:“皇上什么时候能让哀家抱上皇孙,哀家这心里一高兴呀,只怕头痛的老毛病也就不治而愈,不用麻烦你七弟去寻什么安神香了。”
沈从照余光所及之处,只见皇后王氏的头垂得更低。他捧了宫女奉上来的茶,语气倒十分淡然:“此事不急。”
“如何不急?初时这般说也罢了,如今你登基已然六年,这后宫却始终没有动静……”宣太后说到此处,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皇后,“皇上,我知道你心疼皇后,可有些事,可不是能够勉强的。”
沈从照并不接话,王氏倒是抬起头来,红着一双眼睛说道:“是儿臣的身子不争气,还请母后不要责怪皇上。”她是当朝镇远将军的女儿,因为家中父族权势,这后位坐得还算舒服。只是因为这些年不仅她自己不曾诞下一儿半子,后宫中别的妃子也未能有身孕,太后对她颇有微词。
“你知道也罢,”宣太后点点头,当初她挑选王氏之女嫁与沈从照时,看中的可不只是她家族手中掌握的兵权。“哀家并非要责备你们,而是太过想要抱个皇孙,否则这些事本不该由哀家提点操心。此前所说之话你且记住了,哀家只说一回,你自去与皇帝商量吧。”
沈从照冷眼看着皇后跪在宣太后膝下,话语中夹杂着抽噎。太后握着她的手,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老人家脸上露出疲色,才叫皇后同皇上一同离开。
吴瑾站在延福宫门前,可以隐约听见屋内的谈话声。虽然没有什么资格置喙,可他内心里是不大喜欢这里的。除却空气中永远无法消散的熏香味道,还有一些避不开的小麻烦——
比如说顺着延廊朝自己走来的宫女。
她身着的裙衫与发间配饰都很是精致,吴瑾瞧她面容熟悉,正是云妃宫中掌事的大宫女岚怡。心中虽奇怪她怎么来到延福宫前,神色还颇为鬼祟,但为了避免麻烦,吴瑾只得作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没看见。
然而这并不能避免岚怡径直走向他,上前偷偷将一包东西塞进吴瑾手里。他只觉得一阵香风吹过,甜润清亮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听那岚怡低声说道:“奴婢有事想要请教,不知吴公公可否方便解惑?”
吴瑾捏了捏手中的东西,对香囊里的东西有了数,脑中却还在犹豫,只是问:“不知岚怡姑娘想知道些什么?”
“就在中午的时候,皇上与云妃同去了宫中的萧园,此后却先让云妃先回了宫,不知是因为何事?”岚怡暗中打量着吴瑾的脸色,只见他神色一凛,不仅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尖着声音道:“这是你家娘娘叫你问的?”
岚怡赶忙赔笑道:“这怎么可能......奴婢不过是看回宫时娘娘的神色有些郁结,所以想来问问,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也好回去告之娘娘,让她舒缓心情。”
吴瑾可不会相信像岚怡这种宫女若是缺了主子的吩咐,还能有胆子打听到皇上的行踪,溜过来询问。而这云妃,也不过是近日享了些帝王的宠爱,竟想着打探主上的事情......吴瑾心底已经有了计较,刚准备开口安慰她几句,电石火光之间,他却突然被窜出来的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
竹林挨着书阁,只怕其中并非没有人,而是皇帝不愿意让他人瞧见的那个罢了。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吴瑾只感觉一滴冰冷的汗液爬下额头,自己要是瞎说,只怕要掉脑袋!
岚怡没有看出他的平静脸色下的慌张与后怕,只是有些疑惑于吴瑾怎么还不回答。干笑两声,吴瑾抬身附在岚怡耳边道:“无事,皇上此后不过在竹林呆了一小会儿便走了。你也知道那处荒凉,没别的什么东西。”话锋一转,他脸上表情冰冷下来,“你倒是大胆!不知道屋里说话的人是谁么,竟然敢贸然跑来,要是让里面的人知道了,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岚怡一哆嗦,小声朝着吴瑾道谢,顺着墙根走了。
吴瑾看着她消失在墙角边,又扭着头瞧了一眼延福宫的四周,确保没有人看见岚怡与自己的动作,才舒出一口气。
谁晓得他紧绷的身体刚放松,却听身后“哗啦”一声,竹帘被宫女挑起,沈从照与皇后一同走了出来。
☆、胡烁
沈从照仿佛没有看见躬身站在一旁的吴瑾一般,携着皇后径直走出了延福宫。
吴瑾心里一抖,小跑着追上皇帝。一想到沈从照可能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他猛然间感觉自己呼吸不畅,胸口闷得紧。心里愈发慌张,吴瑾的目光便愈发压低,最后只敢死死黏在自己的鞋面上。
沈从照一路无话,旁人也不敢多言。直到皇帝停下脚步,吴瑾才敢上前,小心翼翼抬眼私窥对方脸上的神情。鉴于他的脸色虽然阴沉,但并未有发怒前风雨欲来的征兆,吴瑾微舒一口气,赶忙安慰自己皇帝对此一无所知。
沈从照心中的烦躁随着空气中檀香的渐弱而缓缓消散。好一个安神香,他在心底冷笑一声,只怕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大脑又清醒几分,沈从照深呼一口气,才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皇后。
皇后王氏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不同于后宫中的其他女人,特别是最近受宠的云妃,与她绮丽肆意的皮相相比,皇后的容貌只能称之为平淡。她虽出身武将世家,却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娴静恬淡,气质宛如从诗书卷画浸润而出。这种美,较之夏花般短暂绽放的璀璨美丽,多年后再看,倒有种沉酒的醇香。
她嫁与沈从照多年,两个人的感情不好不坏,大抵算得上相敬如宾。沈从照宠过的女子无数,王氏的后位都不曾动摇过。对于她来说,这些年在后宫的日子,能过得枯燥已是一种福气,只可惜太后连这点安稳都不打算给。
沈从照出了延福宫,自然不用再遮掩真实的情绪。他冷着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此回太后唤你来,又说了什么?”
王氏有些犹豫。她知道沈从照不喜听神鬼之事,话语堵在喉头不知如何说出。沈从照挥了挥手,“你不必顾忌,只需把母后对你说的复述罢。”
“母后说......若是我身体不好,调养这么些年不见成效,也该学会让后宫均沾雨露,而非霸着皇帝的宠爱......这并非良举。”王氏低声说道,“不过......庆王爷前些日子寻到了一位世外高人,说是有些灵丹妙药,若是皇帝答应,可以试试。”
她语气平淡,沈从照却听得凭空生出一股怒气。太后明面上不理后宫之事,但沈从照这些年来如何也未瞒过她。无论是说皇后独宠还是身体的原因,不过都是转着弯指向自己。宣太后知晓自己儿子的脾气,无法明言,便只能借着皇后的由头。沈从照知道皇后很是无辜,以至于这股火气不能发在她身上。
“庆王爷?”沈从照打定主意,既然太后与自己臣弟有这番好意,自己也不该拒绝,“也罢,既然有此一说,那怎么能不试试呢?”
胡烁随着师父在浮云山上的破庙里住了十几年,一个月前是第一次下山。世俗繁华刚刚缭乱他的心,巍峨森严的皇城又撞入他的视线。
虽然胡烁随着师父修的法讲究清心寡欲,此前又在庆王府住了一段时间,也算是见识过人间的奢华,但宫内富丽堂皇的建筑依旧叫他闪花了眼。胡烁跟在一位公公身后,几乎要被空气里的威严之气压抑地低下身去。他不敢抬头,只能用一双眼睛偷偷地观察着用砖石砌成的小道旁的建筑,无一不是雕梁画栋、飞檐斗拱。
入宫之前,庆王爷再三保证,若能让皇上满意,他便能飞黄腾达。胡烁不求功名利禄这些俗物,不过是凭着一分好奇,便应下了。他下山时,顺走了师父不少好丹药,想着遇见那皇帝后随便给上几颗就罢,反正他也无法细究。
虽然入宫前都想得好好的,胡烁踏上宫殿前石阶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慌张起来。那是一种莫名的心悸,好似面前那座建筑是什么怪兽,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只瞧着时间到了,便张大嘴一口把他吞下去。
胡烁悄悄捂住心口。脑中坏的预感越来越翻涌而上,若非这是皇宫,他恨不得转身拔腿就跑。
没事没事,他轻轻拍着自己的胸脯,心中暗自安慰道,自己不过是偷偷瞒着师傅下山了这么一回,也拿了不少灵丹妙药,那王爷都被哄得乖乖的,这皇帝也总能糊弄过去。大不了离开皇宫后就回浮云山找师傅,跪地磕头道歉,答应日后再也不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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