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你们可爱的军人,祝好运……”
莫名地,一种突然分离的惆怅,跃然心头。那份惆怅心绪叫她回头,可她的脚步仍在遵循着某种惯性持续往前。她拉下袖子,拢紧围巾,把自己裹进温暖里。
风如果在此时能够吹得再冷冽一些,对她的心理而言也许会是一种福音。鼻水会滚滚而出,内心的酸楚可以不作为一种首要的触发因素而存在。此刻的《No Fate Awaits Me》让她心生一种偏爱,她单纯为它带着超然情感的理性旋律和琶音而感动。在心里,她腾出了一处单独将它存放的空间。一如她为格伦·古尔德演奏的那第二乐章特地辟出的一处,不受任何内外在因素干扰的桃源。然而,祁安将此刻单曲循环的曲子改成了曲目之内的《Always In My Head》。
一路走着,如过无人之境。在赵公堤与灵隐路的交汇处,她想穿过十字路口,去逆着灵隐路走。
没有红绿灯没有交警,从赵公堤驶来的车辆和涌出的行人大都朝着左右两边分散,几乎没有横穿中间的两条经过绿化带分隔的主干线而过的车辆或行人。她在赵公堤延伸线的一边上等很久,等到几乎前来的车辆都开走了之后,她才从堤线的这一边快走向另一边。
又是很长时间地等着,她想要等到主干线左边驶来的一定车程范围内的车辆全都驶过之后再穿越马路。一首歌,两首歌,在等待的第三首歌开始演奏时,她向这侧马路的左边一瞥,那里最前面的一辆车正靠着中间绿化带缓慢挪动着,随后一辆是加速的,而远远的后面是正全速驱动着接踵而至的。所有的车辆,都在外向制造着不同的幻觉,将人绕入。
若不在靠前的这两辆车彻底驶来之前横穿,她将会持续经历根本无法预估时间的等待。可是,她并不想让自己陷入似乎永无止境的车流里,也是不该。这种没完没了的等待,也是一种妨碍。
她不再去注意行驶而来的车辆,开始往前迈出坚定脚步。前方另一侧的马路上,右边来的方向上朝前推挤着嘹亮的鸣笛,挤入耳机,却不至于让她分了神。然而,才快步穿过这一侧马路的二分之一时,祁安猛然看往左边,一怔。
那辆后来居上的快车就在离她三步之外。然而心又瞬即平静下来,她的脚步快速地往后挪动,为它作退让。
她始终认为小空间里的等待是一种煎熬,而在这种时候,这些行驶着的四轮机器不作为机器而存在,它们承载着的正是一个个有着鲜活生命的个人,而那些个人正被局限在一定的或许密闭的空间之内。所以,这是她唯一对这类机器报以柔情的时刻。从某个时候起,她总是倾向于让车辆先行。她看到的是一个个人,而不是一辆辆车。
然而,此刻那车并未因她的退让而向前驶去。一秒钟,两秒钟,车辆依旧没有开动,甚至几乎彻底停了下来。她快速透过车的前挡风玻璃看向驾驶室,发现司机也正在看向自己。没有任何情绪暗示,他只是静坐在车内。同时,她惊觉到自己的左后方陆续有车辆降速抵达。再看一眼左前方,她开始拔开脚步,向前疾走,再贴着正中间的绿化带站定。转头看向那些都突然降速的车辆,此刻它们已经以正常的车速向前疾驶,像非洲草原上的动物大迁徙,却排列有序。
此刻的心情,是否该将其定义为一种受宠若惊?也许根本没有必要为其归类。也许这也仅是车辆驾驶者所具有的人民性。人和车之间,以及车与车之间都应该有份尊重。那么,一辆原本高速行驶的汽车,无奈进入逼狭的漫长车道,且驶过同样无奈的行人身边时,车速可以与行人慢悠悠的踱步相媲美,而它的轮子却离行走着的左脚仅有三厘米的间距,待最后一个车轮滚过之后,它又恢复了它的本速。对于这样的车,是该远远地在它后面为它设身处地般的温柔涌出感激,还是该拔腿追上它向它的驾驶者提出关于人道的质疑和指责?毕竟他可以选择将它再往左边挤一些,或者先让他完全通过。
看着这侧驶过来那侧开过去的一个个驾驶者,理性,双目明亮,前景在握,似乎谁也不可能会成为意外交通事故的肇事者。
再从中间的绿化带处穿行另一侧的马路时,她和旁边的几个游客一同在不停开过的车辆间缓慢挪行着。叫嚣咆哮的机器,有时让人寸步难移。
沿着灵隐路,穿过红绿灯区,踏上衔接而上的北山街。在车比人多的街内侧紧贴着历史行走,偶尔一望正对面的白堤,迎着好不容易从云中泻出的金色光线,需要眯起眼来。
在临着北里湖岸而设的木制着漆长椅上坐很久;晒很久时不时地被浓云遮去很久的太阳;吹很久的北风;看很久越来越多的远处游人;戴着耳机在越发灰色的天空底下看完从吉林买来的散文和三分之一的英文原著;假寐很长时间,偶尔听到一连串尖利的汽车喇叭声和游人快乐的高呼声。她的正前方就是一大块已然颓败的观荷区,干枯的荷枝错杂在天光映照下的水面和倒影里。有一段时间,她以为自己再也不能从这张椅子上起来,好像整个身体被强力胶凝住,源自身体的重力也愿意臣服,而强烈的心理排斥终于让她彻底离开了那张她坐了几乎三个半小时的公共座椅。
过街进入原在身后的咖啡馆,恍惚有一种进入自己的书房之感。不别荤素,她点了一份套餐,成了唯一一个不是根据手机的指示前来就餐的人。
坐在雅座的角落里,为笔记本电脑插上电源,将手机连接上电脑充电,戴上入耳式耳机,用网络在线观看《The Disappearance of Eleanor Rigby》,不带台词字幕的版本。看完分别以“他”和“她”为视角的两部电影,已经入夜,看到远方矮山之上的天边抹开了彤云。向服务员询问打烊时间,得到礼貌而不带情绪色彩的回应。点上一大杯的热开水,倒进自带的马克杯里。泡好玫瑰花茶后,新建空白文档,她开始用键盘释放出脑子里不断堆积得越来越多的东西。不具逻辑,没有完整结构,更无音乐性的内在起伏,似随笔,似散文,似议论,似寓言,更似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自问自答。情之所至,随性而发。作为写作背景音乐的是手机中的“NO FATE AWAITS ME”,始于歌单的最后一首,《近未来》。
感觉已经没有什么想要输出时,音乐刚好随机播放至《Politik》,居于此歌单的开端。保存文档,命名为《寻》,关闭打字程序,看往电脑屏幕的右下方,跳过的数字刚好显示为晚上的久点整。
双手手掌按在腿侧的椅子上,抬起头来凝视自己笔记桌面的背景。分为上下两层的欧洲某一高地的风光。跃动的,是远处群山连绵起伏的轮廓,在山上落下的深浅不一的阳光的投影,以及那白蓝到深蓝和嫩绿到墨绿的渐变,所有无规则点缀其上的白云和在低谷间发着宝石光芒的溪流。那是她在下一刻的骤然风起云涌前的幸运收获。在右下角某个狭窄的山谷里,一个头戴着前边为蓝色装饰色彩的棒球帽的登山者,正拄着登山杖半仰着头向一高处攀越,似正要离开她相机中的绝美视野。右下角的时间水印正将那人半身覆盖。这张桌面,她已经用了七年,可依然幼于这台笔记本的行走时间。
不去细想,祁安的视线果断从其上抽离,后将电脑关机。完整听完一首《Politik》,才摘掉耳机,起身再从柜台处点了一味素菜和一小杯热牛奶。九点半未到,她收拾好所有东西离开。
风迎面扑来,恰似走进了冰天雪地里。走上北山街的剩余路段。穿过已经零零星星的人群,在最后一个游览摊点上停留一些时间。
祁安一只一只地细看摊位上摆放的陶瓷工艺品。同样的莲花盛开在各式各样的荷叶上,做工精致。看向摊主,她正披覆着不抱任何希望的清冷神情,将自己深深地缩在连衣帽里,似睁着眼睛在打盹。当祁安一问价钱时,她语气怠慢,似依然无动于衷。再次一只一只地细看一番,祁安挑出其中的三套,荷叶的主色调为蓝色、粉红色和绿色。她将它们用纯色的礼品纸包装起来,动作有些慢,却专业而精心,最后收进一个小型纸袋子里放在摊位上,并伸手收下三个工艺品的钱。祁安对她说再见,她脸上泛出些微羞赧,然后继续无动于衷般的坐下。
在凤起路站,自助买来单程临时票,搭上去往杭州站的地铁一号线。到站时已经晚上十点钟,部分车站店铺已经打烊。穿过空气暖融浑浊和鼾声此起彼伏的地带,到寄存处取回行李和找回剩余的钱。
接待她的是原先的那位老人,从他的话语和神态看来,他对她的行为是一点也不惊讶甚至是早有预料。
“我那时就猜,你一个人肯定呆不了多少时间。一个人旅游还不走马观花?这钱简直大材小用了。”
“可你还就耗上了整整两天。现在的年轻人胆子真是大,不过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一定要更加注意安全才是,现在可不是每个人都是什么好人!”
祁安看着他戴着军帽低着头,像是说给自己听,没有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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