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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寻尔 (施蒂安)


  “没有人管他吗?”祁安把他要出口的话截住了。
  “谁愿意理他呢?一个现在比烂皮蛋还要臭的人。”他的口气似因闻到了某种臭味而唾弃起来。
  “若没有政府救济着,这祁连山还会有他剩?好在现在的政府好,村里有些官胚的也还能看到他。本来好好的一个青年,沦落到现在这种孤家寡人的田地,还不都只怨自己年轻时只顾一时的风流快活。现在在这祁连山,究竟能弄些什么来吃?一个年轻人如果开始往山里钻,一辈子也就算是开始歇了,现在的山里也就是像我们这种快要死却还死不了的人缩缩身的地方嘛,年轻人也只有往外走才有对头……”
  祁安想不到本在她房间内的阿嬷会突然走出来加入谈话。
  “哼,当官的,你又知道多少呢?”
  “还不是有政府照顾着?是见得有哪个谁给他送去一袋米呢,还是有哪个谁把在马路中间躺了一整天的他搀回去呢?”
  “什么都嘴上说说轻快,哪有什么人是真的好心要他人好,这些能让人知道的让人记住的,还不都是大家自个儿在心里早就掂量好了的。”
  “到底是自己的手脚亲,没有任何人是能够靠得住,还想终生依靠的。靠山山会崩,靠水水流东啊!”
  “那不是!”
  至此,岁至鲐背的母亲与年近致政的儿子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于是,两人同时沉静无言,只有说唱宋朝兴衰的鼓词仍在由一人饰演着所有注定好了的角色,依次上场,从未受到干扰。
  “我去做早餐,好了会叫你们。”
  祁安缘着护栏往下走,光线幽暗的楼梯间,脚步轻悠无声。依稀之间,除却幻觉,仿佛仍可听闻哼哧哼哧的粗重喘息声,混杂着些微痛苦的酸吟,这些全都起伏在径直撼进心窟的撞门声里。已逝的凌晨两点,如此持续将近半个小时,最后拖拽着躯体渐渐远去。她藏身在门窗边的墙角,在黑暗的背后,借着路灯的幽光,默默地查看着,不作声…
作者有话要说:  重又回过头来将后来发现的一些“口口”改掉。
其实是第一次写小说。写出自我认可的好小说这件事是想要努力实现的梦想。
文章是早就完结了的,只是在今天统一发出。
文中的所有人物都是有现实原型的。
只是有一些心里话想要讲出,有一些可爱情节想要分享,就选择这么一种方式了。
不知道这其中能够给你一些什么,如果你开始阅读了,那么祝愿你阅读愉快呀!

  ☆、随顺群生

  几经周折。
  从朝阳川机场飞往首都国际机场,入夜时分抵达。拉着行李箱在长廊里慢走,从一个航站楼移向另一个航站楼。在候机楼的长椅上看一整夜临走前从小书店里买来的《远方的鼓声》。林少华译。一如既往的村上式幽默,侃侃而谈的语言闪耀着诙谐智慧的光芒。近些日子来反复看他写的书,而今读此游记,祁安生出一种只是专注着听老朋友用着最泼皮的语调将旅途逸事娓娓道来的感觉。
  “我的迷失,并非因为我远离故乡。我之所以迷失自己,是因为我远离了自身。并且今天我就要从疏离自己本身的场所作进一步移动。无限相减,或无限相加,或多或少。都无所谓,彼此彼此。”
  祁安臆想不出与书静静对谈而铿锵有力的字眼或声音。各人为自己的一段旅程经历在人生感悟层面作结是一件心性迈向自知或成熟的事,无所谓偏狭或高明。只是,再怎么贴近自我心灵也有迷失的时候,人不可能分分秒秒以上帝的视角审视着自己。远离故乡也确实不是迷失自己的初因。
  彼此彼此,都无所谓的。迷失与寻回,该经历的,何时何地何人,终究不会缺席,而那个迷失的也是一部分自我构成。
  “我从某处迁往某地。时间与场所——二者屡屡在我心中增加重量。我自身和时间和场所这三个存在的平衡趋于奔溃。”
  有时回看自己曾经写下的文字,会因里边竟也织有不可悉数的美好而暗泣。偶尔的悲哀或许终究不会衍变出绝望,祁安庆幸自己是不具有愤世嫉俗的性格体质的。混了太多的血,已经失去了一时一地的纯正血统,一切都在累加,又在某些时刻被出其不意地清零……
  次日早晨,减掉一件保暖衫。登上首都航空,临窗而坐。穿透云层而来的阳光,逐渐闪耀得令人睁不开眼。双眼因久未阖眼而略感焦灼,合拢的那一刻,眼皮底下的灼痛剧烈地燃烧起来,而后泛出不带情绪的泪水。
  下了飞机,上午十点未到。解除手机开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模式,在几则通知类简讯之外看到杂志社编辑今日一早发来的短消息。告知她南方一出版社的主编再次向她抛来橄榄枝,想要集结出版她发表在杂志上的作品,并且希望能够与她在长篇小说或散文的出版方面有长期的合作。他提醒她,三个月后的今天,与现今的这一家出版社的五年合约就要到期了。没有再多的解释,只是申明了自己的主张,他建议她将包括“未来权”在内的完整权利全权授予。
  看过信息,祁安一如既往地将短信悉数删除。
  她是知道有人笔伐自己的。他们曾抨击她冥顽不灵地耽溺于构建奔溃的三观,并且郑重指出这是由个人经历的偏狭和人格的偏执所致,而文字发行方不负责任的包装宣传使得那般观念大行其道,终将诱导年轻历练少的读者误入歧途。通着电话,祁安似乎看到了那头的人紧蹙着眉头阅读报纸的评论版块的模样。歪斜着上半身,戴着眼镜却将报纸拿得老远,飞快地转动着高高举在办公桌上的手中的水笔。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发出轻笑,却对此种论调不予置评。他说,她过于安静了,也太冷静了,而正是这两点的同时运作使她成为了一个可怕的人,她必须得找一个生性热闹的人综合一下,才能接上地气。
  那个远在北京,多年内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的编辑,似乎早已在心意相通中成了她的出版经纪人。短信口吻随意而亲昵,好像二人之间从未横有任何界线沟渠。她也早已习惯,却是无关信任与否,只是本就无所谓。
  取来行李,一只已经陪自己浪迹了即将七年的两轮黑色拉杆箱。在洗手间里简单梳洗涂抹完毕,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漫无边际地观想半个多钟头。
  从一个干冷的北方城市飞到一个相隔几千公里的南方城市,感受到气温中明显的湿度变化。身上穿的毛呢大衣正合适,棉鞋中的脚感受到手心般的温暖。机场大厅里中西结合的节日氛围布置,簇满枝桠的粉红桃花,于一片清冷中仍然鲜艳。
  她回想起在那个幸运的清晨。双手由里小心翼翼地向两边打开木门,干冷的气流扑面而来,入眼的却是五十米之外的海棠树漫枝披挂的晶莹剔透。她顾不得因欣喜而踩空石阶的双脚,双眼凝着焦点,小跑着前进,又突然地顿住,神色已然宠辱不惊,微仰着头,伫立在跟前盛开着冰花的海棠树之下。再往前的前方,似有万丈深渊。老人的家里没有三孔插座。从进村伊始,她就没启动过电脑了。一些忽来的想法,若是觉得有必要,就记录在手机的便条里。夜里,她睡在离老人家不远的炕上,已经连着使用了几宿的棉被依然淡淡地散发着时间累积的霉味。那晚,在与老人家断断续续的交谈中,跨入千里之外欢聚在一起的人们齐声喊着倒计时的新年。
  时间于她来说没有太多的现实意义,节日亦没有多么值得庆祝的现实理由,但是她并不排斥,她也愿意遵照惯例或是传统或是他人的意愿,花费心力将一些时段的特殊性执行与传播。时间让她能够在无灯的情况下依旧正常休息,节日好像是能让人们更加亲密的约定俗成的契机。若是时间可见,她已经舍弃了太多,遗忘了太多,只是少了对于未来事物的期待,她不过只剩现在周边的一切与幸存的自我本身。
  机场里来往的人很多,假期已完,一天前就已经是上班的时间。就算是节日,也总是有些人愿或不愿地老守岗位。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人来接机,就像不是所有人都有人送机一样。尽管近年来飞机事故人为的或自然的较为频繁,每日仍有千千万万的人在通过飞机这一交通工具变换着地理位置。并且还有无以计数的人只能奢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搭乘一次飞机。
  随后排进等候出租车的队伍时,前面仍有七八个人。她左手拄着行李箱的拉杆,右手扶在勒在右肩的电脑包背带上,头上帽檐朝后戴着黑色棒球帽,长长的金色自然直发从灰色羊绒围巾内沿着脊背垂落至腰际,斜向前望向某处的视线暂停了移动。她的前面是一位裹着羽绒服的男子,接近两米的身高,焦躁地不停踩动着双脚,明显不是在借此取暖。
  再次向前离去两个人后,前面的男子才稍微安定了些。与此同时,祁安听见自己的后方有人正滑移着四轮行李箱飞速奔来。那种不可阻挡的气势也许令人心生恐惧,她前方的男子向后转过身来,视线越过她,落下一句轻声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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