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排数字不禁使祁安浑身一热,一股异样的不适感随即蔓延开来,脑袋乍现大大区别于自身缺铁性贫血的眩晕,眼前有点点转瞬即逝的星光闪现又顿灭。她赶紧按下返回键,竟致使指尖感到疼痛。心负着统计般的确切数字的影像让她恐惧。
从出钞口中拉拔出五张。她不知道这五百块钱会用于何处,只是至少不应该被利用在自己身上。
拔出中行卡,和绿卡一起重新放入“小泽征尔X村上春树”的书签里,继而又把书签夹进至今已经第二次字字句句阅读完的《远方的鼓声》的中间书页里。两本书在帆布袋中现出作为书的面貌,也似乎在某种意义上减轻了袋子所承载的商业性气息。
将从玫瑰卡中取出的现金分成两部分,三张百块经过两次对折和使劲地轧平后放进电脑包电源适配器处的小口袋里,另两张经过同样的处理放进黑色小皮夹中和原来的袖珍大合照共存的专属小隔层里。两百块的住所瞬间变得空旷了起来。在专属小隔层对面的隔层是刚塞入了两百块的放置较大数额纸币的和其它各种用卡的两爿日常零用空间。黑色小皮夹两边沿中线对折起来再按上纽扣,也不过比外套口袋中的绿壳手机稍厚几厘米。
将皮夹放进电脑包笔记本隔壁的夹层里。提起电脑包的背带挂上左边肩膀,右手提起帆布袋,环绕小隔间检查了一下并无任何遗落物件,而后用提着袋子的右手按下开锁钮用力往自身的方向拉动玻璃门。向面部涌来的是陌生却稍微鲜冷一些的气息。
刚站在小隔间的玻璃门外面站定,耳畔便传来玻璃门重重关合声,疑似终于爽快地释放出了满怀积蓄已久的报复感。那金属之间的撞击,似在传达着彷如“总算送走这个赖着不走的奇怪女人了”之类的信息。
那合上的声音,竟使祁安深感头顶一阵激灵。
她下意识地把头转往银行大厅的方向。光线较暗的区域里只站了一个黑色系制服男保安,不是方才来找自己谈话的那个。排排座椅散发出深深地埋在超强冷气流里的氛围,四散开坐着的似乎被冷空气激出内伤的实在已是上了年纪的四个男性老人,向她投来似在埋怨又似深不以为然的目光。让个人莫名其妙地感觉陷入被敌对的臆想中,只需对方的一个眼神。
就像顺着事物本该如此发展的轨道一样,祁安慢慢往那笼罩在大片稀薄天光之外暗影浓重的中间性区域走去。对于没有固定落脚点的人,途经的一切可以舒适落座的地方都是对长途跋涉的一种慰问。
办公区的正大厅相对而言太过明亮。花岗岩窗口里边为外边提供人工服务的职员寥寥无几。少数几个窗口上对空间实现功能性切割的透明玻璃隔窗上印出轮廓鲜明的黑漆漆的身影,恍若里面的人均工作在黑暗里。受理服务的窗口前,与窗口垂直摆放着几张沙发,上面已是空无一人,几十分钟前尚在这里的人都已急流勇退。现在站立着静止不动似乎任凭机遇安排的,急不可耐地走来走去好像如此就能计上心头的,在窗口前对着对讲机发表对着大众大声宣讲一般的,不停在仅开的三个仍在运作的窗口前队伍后晃来晃去的,集中于此地他们身上的统一特性是,自我时间价值的至高无上性。不管是对银行的作息时间作出了错误的预估,还是本就不把已经公认的世俗化时刻表纳入自我时间规划的体系里,亦或是从来都对外界规范化的办公时间一无所知且漠不关心,抑或意识中根本性的作为客户时间的各种优先权益性。
玻璃窗内的人,似乎本来就应该在约定俗成的工作时间之外继续为那些将自我时间价值的至高无上特性随处携带并随时执行的人,根据他们各自放下的线,挂上他们想要钓走的鱼。也许,玻璃窗内的人,已经出于一种身为当事人不知不觉地强烈吸收走了每一个带有此种特性前来要求鱼的垂钓人身上的于此相对的另一极的关于时间的散漫无理性。一种被迫臣服于时间之前的奴隶性。在人成为金钱的奴隶之前,就已经领先几步作为时间的奴隶而劳碌着。尤其是在把时间和金钱对等起来的时候。所有事物都能呈现出一种平衡的最佳状态,而努力地自觉寻求平衡又势必在寻求的过程中,将那曾经一次又一次被显意识忽视的平衡状态一次又一次地破坏掉。然而继续寻求,继续破坏,直至自己精疲力竭,直至再也没有可以停靠的站点……
窗玻璃的上方,横向滚动的红色字幕,无声地喧嚷着前来客户在特殊日期里的与职员作息时间息息相关的特殊权限。那么根据同样慢速滚过的时间提示,此时此刻显然不是外来人员享受服务的最佳时间段。
所有需要服务的人,都站立着,似乎以此表明自己的焦急,或发自本心的诚恳。
祁安在观看股市行情的座椅区的最后一排最边缘的椅子上坐下。把帆布袋夹在两脚之间。电脑包卸下靠在邻座的空椅子上。一切放置完毕,祁安坐在位置上观看四个老人的后背。第一排的一个老人跟隔一个座位的年轻保安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什么。老人时而言辞激昂地朝空座位的上空直喷口水,年轻保安则满脸钦佩似的连连点头称是,说话近乎软声细语。祁安将其视为满怀诚敬的姿态。
右前方是一个满头黑白各色相互夹杂的戴眼镜老人。四个老人里唯一没有戴围巾戴帽子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一路盯视般的看着祁安从自助区走到座椅区的老人。
眼镜老人似乎是从发根开始打量,而后慢慢地细细琢磨至她脚上棉鞋的鞋码。在祁安一贯的慢而又慢地踱行时间里。把场景微缩至只剩祁安和眼镜老人两人的画面,两人则像是默契十足般的欣赏与被欣赏。然而眼镜老人眉宇间皱出的浓浓忧心,与黑灰白凌乱的发色一并泣诉着他似乎来自股市的落寞和失意。
慢走的祁安,双眼直视前方,看似只朝着一点观望,实则已将全部的场景纳入视野。她当然注意到了眼镜老人对自己的注视,甚至能够感觉到丝丝缠绕在阴冷空气中的落寞和失意。还有某种不知源自何处的类似因窥视而产生的侥幸心理,和因大局在望的类似上帝控制着一切至少是她表现的一切的眼色。老人的目光兴许不是特意将她打量,他只是朝一个方向看,而刚好看到的对象是她而已。静止不动中的人往往容易被移动着的物体引去视线。然而,后者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和不自然。那是完全不同于明知摄像机或监视器的具体所在位置的空茫感,也是她在小隔间里面就已经莫名滋生的心理感受。来自某种机器背后的光明正大而双眼被遮在面纱后的窥视。具有触及心防的极强的吸力。
踱步步调不变,微微摆臂的速度不变,行进的方向也不变。祁安慢慢把视野面积缩小。当她看向眼镜老人的双眼时,老人已经打量祁安完毕将视线重新投在她的脸上。相对逆光的画面里,也许眼镜老人根本就看不清前方走来的年轻女子的细节。他当然也看不清对面女子将视线投在他的双眼里的那刻,她脸上一扫病态的唇角微扬的短暂明媚。
眼镜老人像是想要将自己的落寞和失意外向转移,只是对象却在他目力所及的背光里。他的视线只是误打误撞地闯入了祁安的双眼,所有繁琐而缓慢的打量都是徒劳,纯粹是一种抛弃了金钱观念之后对时间随性而为的消耗。两人目光的暂时性接触,如年龄差所产生的代沟一般,不具在言旨之外即可理解心性的可能。语言总是使人被理解,又使人被误解。
祁安没想到在她坐定之后,在她观看了许久且还在继续看着眼镜老人的背影并且在想着什么的时候,就在前一排的眼镜老人居然会突然朝左后方的自己转过头来。
眼镜老人向左旋转身子,伸出左边黑衣紧裹的胳膊横上他左边座椅的靠背,左手在靠背上几经擦拭。动作之间一直凝视着看着他的祁安的脸,就像这个年轻的金发女子让他想起了什么记忆深处的人。随着他在椅背上滑动的手掌与和着手掌的节拍微微闪耀的漆黑眼珠说明了这一点。
眼镜老人双眼微微眯起,凝视三秒之后,伸出右手摘掉眼镜放在侧坐着的大腿上。
祁安迎视眼镜老人旋转过身子的面庞,看着他左手上的一系列小动作,看着他摘下眼镜放到双腿上又向她转回脸庞的样子。里面有怎样的情愫,祁安不知道。也许同样于先前看着自己慢慢走路过来的眼镜老人自己。此刻已调换了位置,眼镜老人在相对背光的区域里,而她却是在相对较亮的一边。
银行正大厅太过宽敞,在服务窗口的玻璃上能看见从旋转门进来逐渐变大且一点一点明晰起来的黑影。好像银行的光的来源就是那似乎永不停息地旋转下去的颇具气势的大门处。由此,来银行办理业务的人,从正门口行至服务窗口便有一种无法让人忽视的降临感。而前方高墙上红绿数字不停变迁的座椅区,却在正大厅过渡到自助服务区的幽暗里。也许是出于为了让墙面上的数字突出显目得直抵人心。它的直接光源来自相对较近些的进入自助服务区的整排透明玻璃滑门。座椅区无论从哪面来看,都蒙上了一层漫自股市而直抵正上方继而覆盖下来的阴翳。冬天难免让人觉得森冷,而夏天又过于沉闷,类似于雀跃舒爽之类的情绪,只能从内部加以分辨筛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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