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正午十二点还早。从床上起来去卫生间对身体进行简单的擦拭,用稍高于皮肤温度的热水。再次梳洗,抹上润唇膏。凑近镜子细看,发现眉心正中间有一小块略红于肤色的突起颗粒,轻轻按压很是疼痛。
回到正间,第三次出门去倒热开水,半杯不到。将购物塑料袋中的全部食物倒在床上,把一整包薄荷糖和一小盒夹心饼干放进帆布袋里。吃掉剩余的一条奶酪面包,喝掉一包酸牛奶,和另外两根小香蕉,再喝三口开水。把杯中的水走去卫生间倒掉,再将空杯放进帆布袋里。把塑料袋也折好塞进去。先前吃的东西好像还没完全消化一空,这会儿肚子便变得鼓鼓囊囊。
避免过大的幅度,一切似乎都在小心翼翼着慢条斯理地进行着。她既不被时间追着跑,也不追赶时间。所有的时空,好像都从某一处某一点慢条斯理且小心翼翼地延展开去,以近乎时空规划师的精细敬业态度。
围上围巾戴上棒球帽,再次出到阳台,过于强烈的光线竟有些压迫视线。正常上岗的公交车,疾驰奔忙的私家车,紧跟着前者的屁股恨不得能够在那条笔直的公路上全速前进。太阳光能够照到的隔离带左侧公路上的行人,明显比太阳光尚未临幸又处高楼与没有凋零的大树夹缝间的临近人行走道上的多。太阳光下有人撑着伞在反向行走。闪光的蕾丝边加大红色。离西湖渐远的方向。祁安的视线追着那撑伞的人,只见她的左半身,在被一棵粗大树干挡去几秒钟后,就消失在了一个小巷入口。在她与其他人逆向而走的过程中,引得似乎恨不得把太阳绑在头顶的缠绕着圈圈围巾的人,频频侧目。
消失了那撑伞的女人,好像也顿然失去了继续观看的兴味。车照样行驶,人照样行走。将俯瞰的视线改为平视,穿透丛丛树枝的眼睛发现,正对面同样楼层上的一个人,正趴在窗台上,将自己的目光毫无遮拦地往她这方投递。五十多米之外的那个男人戴着眼镜,寻味般的在她这边探索着什么,长发蓬乱,一副刚睡醒的姿态,他的身后则漆黑一片。祁安以一副随便他怎么看的表情对上他的视线,男人的目光竟然忽而变得轻佻,噘起嘴唇正要吹口哨。祁安转身离开阳台拉上推门和窗帘,将一切异化或文明都暂时隔离在外。
去一趟卫生间。查看时间十一点未到。只是微微隐隐的难受,吸鼻子。自由行走已然没有任何不适。成为她小病小痛时的避难所的旅舍或民宿,双手已经数不过来。
从帆布袋中拿出德语词典,直接翻至折页处。应该被开始的单词是“lieben”,一个与“leben”极为相似又完全不同的词。似有渊源又似毫不相干。祁安放下词典,再走出阳台,平视着看向对面,原来有人的地方此刻已经门窗紧闭,落下估计是酒红色的窗帘。收起视线走回,重新看词典,按着顺序随意查看三页纸的德语词汇,再将纸页折起。
坐在床上打量这有着六张床的房间,时近中午仍然没有来自这扇门外的敲门声。也许过了正午十二点会开始有人来报道,不用敲门,直接用她自己取得的房卡解锁进来。
又拿来手机,打开音乐软件,随机点选,播放的是Bandari的《Endless Horizon》,看到“hori”这四个字母,依旧首先联想到“horrible”,再是觉得“无尽的视野”即“无尽的恐惧”。断断续续持续了多年的习惯想要彻底摒除似乎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好像也不错。任何能够被以各种形式摆到一起的文字,总有其相通之处。树林中各自独立岔开的树根般扎往深处产生的联结。
闭上眼睛听三遍,用耳机,将声音放到耳朵能够正常承受的大音量。第一遍追着竖琴,第二遍循着钟琴,第三遍让自己全然坠入广袤无垠的地平线。
“竖琴平稳的音阶,有如滑翔在白云之上,追着那道永不消失的天际线。钟琴的加入令竖琴声更有立体感,真实诠释着天空的浩荡。是她首度揭发地球是圆的,是她丈量每颗星辰的先来后到。她打破了天人永隔的迷信,使天地交会;她吞没了宇宙的下半身,使日月无争。然而,她本身却扁平细长,凑近一看她甚至不存在,若她都能定位大地的四极,谁能说你渺小得无法成就任何事?”
这段于某本书中偶然得见却注明来源于网络的释义书写得颇为鼓舞人心,凑近一看,语义的中心似乎全然集中于最后一问句。这首歌咏自然的纯音乐霎时成了振奋人心的励志曲。很美的曲子,很美的文字,强有力地回归人类的主题。即使渺小如尘埃,也有自身存在的意义。或作为人,或作为被流水冲磨的沙石,即使遗世独立。
Endless horizon,无垠的地平线,无尽的视野,无尽的恐惧,在没有边际的时空里上升或下坠,直觉绵绵延延了无尽头,看不到终点,回不到起点,只能在原始的启程伊始就感受放任自流的权利,不贪不求,随心性而至,自然享受之。
第三遍播完后,关掉音乐。所有东西都已收拾好,此时的停靠站点终将湮没为记忆中难以明辨的过往。将电脑包跨上肩膀,再一次用手轻抚已叠放整齐的床铺,拍去坐出的印子,提上帆布袋。不再回望房间一眼,砰的一声将房门往外关上,手中握着的冰凉钥匙竟有些硌掌心。
顺着楼梯走下去,有人下楼脚步如同捣蒜,有人两步并作一步地飞速上楼,当然也会有人直接搭电梯。一如每一层的大厅,楼梯间的布置也是极具文艺气息。
“307……”一个上行的女生一边提着小箱子上楼梯,一边低头小声嘀咕着。独自一人,没有吃力的形色外露,好像不怕因走路不看路而在楼梯上跌倒,也不怕上面毛毛糙糙着下楼的人会把自己撞下去。灰色系的衣服帽子及雪地靴。
她刚刚离开的房间。
祁安在楼梯的拐角处停住,回望那个还在低头走楼梯又思考着什么的女生。只要自己再迟些出门两三分钟,或是她再早些,她们就能更加自然而然地寒暄上几句有的没的了。
如果下次还能够认出你的背影,就打破陌生人的界线吧……
楼梯台阶粉刷了绿漆,木制的,上面一如墙壁绘有可爱的涂鸦。在抵达大厅之前需要经过一条瞬间变窄的甬道。一只猫从右侧蹿出,停在她必经的路中间,然后舞着尾巴缠绕进她的双脚间,发出愉悦的叫声。
祁安停下脚步,蹲下身来,放下帆布袋,空出一只手来去抚摸它向她仰起的小脑袋。它闭起双眼,咕噜出声,上升的长尾巴紧贴着她的身子,环绕着她缓缓移动。这是一只锃光瓦亮的猫咪,纯黑色的毛发使它神秘而优雅,脖间饰有粉色布料大蝴蝶结。它的生活环境已教它毫不畏生。它又绕到了她的身后,她不方便去摸它的头。
祁安突然仰头朝前方看,隔着甬道尽头的垂帘,隐约可见那边大厅里头长桌边的沙发上,架腿挺直而坐着一个男人。他双手手掌呈十字交握着,在里侧垂放下来。她头上棒球帽的帽檐遮去了他肩膀以上的部位。
黑猫重又绕到她的跟前,她握起它的一只小腿轻摇,和它小声说再见。她的金色长发自身后向前垂落,铺进了它的满身黑钻里。祁安提起旁边的帆布袋,站立起身。在一片接近黑暗的模糊中,她已经快速掀开垂帘,不经停顿地右转弯来到了前台前。她自顾自地用双手撑着台面,低头闭上眼睛,以让血液冲上大脑后造成的失衡感稳定。她知道肯定会有人对她这种突然的非正常举措予以注视。
“你好呀,退房。”她递出房卡钥匙和凭据对着台内那个正站着看着她的男生说。他已不是昨晚值班的那批人之一。
“你没事吧?”他问她。
“没事没事,你家那只黑色的猫咪挺可爱的,一点都不怕生。”
“哦,小黑啊,它生病了,饭都不吃。”
“啊……医生有没有说是因为它太想念老鼠了呀。”
男生闻言笑笑。
“你叫祁安?”男生拿起凭据看着说。“我记得你,你上一次来就是我给你做的单子。”
“上一次……”祁安努力回忆着。
“对啊,几年前的上一次!那次刚好是我们展柜的接待的你,你一直跟她说话,对她应该比较映象深刻。”男生只是侃侃而谈。
“哇哦,对不起啊,现在我记住你啦,下次可就要给友情价了,哈哈。”
“你还是这个样子啊,自然的果然是强大的,怎么洗都不会褪色。你的头发就是你的身份证嘛!”
“哈哈,可是你还是那样只是识得我这个人,但又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是吗?”祁安说着又笑起来。“我也有过的。”
“因为说实话,我见到了很多和你同一个名字但是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人哦!”
“你确定?QI可不是只有一个字哦!”
“也没错,和安的组合有很多。可是长你这样的祁安就只有一个了。”
“哇哦,受宠若惊呢我!”祁安抬起头来看上方,三排世界各国的袖珍版国旗。转头望向左侧,一处墙上贴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车票机票。
“我可以也留一下到此一游的证据吗?以文明的方式。”说着她从大衣口袋中拿出尚未丢掉的机票,首都国际机场至萧山国际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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