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h werde dich vermissen,in den vier Jahreszeiten!”
在列车的硬卧车厢里,将行李箱塞入床铺底下,她靠着走廊这边而坐。在开得慢慢悠悠的普通火车里,靠窗而坐,她是喜欢的,穿着偏僻山野而过,看着窗外前进或后退的景物,看着那些看着窗外的景物的旅人,即使一般要坐上很长的时间。
她的对面坐着一中年一年轻两个男人。中年男人脱了鞋,将自己缩着腿半躺在床位上。他的外边亦即她的正对面,年轻男人坐到了最边缘上,腿上放着电脑,戴着耳机,双手不停地敲打着键盘,声音粗鲁。她的里边是一个在腿上抱着小男孩的中年妇女,妇女的里边还坐着一个较长的安静男生。
小男孩初始表现腼腆,在她落座伊始一声不吭地盯着她看,而后逐渐表现出顽皮的外放天性,在女人身上跳下爬上。小手按着她的腿,在里边女人的怀里与外边的走廊间一刻不肯停歇地进进出出。有时大声自问自答地叫嚷着背起乘法口诀来,又突然嚷出某一首古诗,有时又在那唱着《祝你生日快乐》,期间突然声调一转地切进《新年好》,童声是天籁可又有些五音不全,却是惹得他自己最先豪笑起来。如此时不时地爆发,无人搭理,中年妇女亦是全程放任姿态,周围却是潜伏着不满的心思,从一双双不耐烦的眼神中流露出来。
男孩初露聪颖资质,若是不经生活经历陶染洗练,唯恐流于纵情无厘头欢乐的肤浅表面而对深刻不具有意识。想来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尚且睁着双眼有感觉地生活在这个尘世里,然而最终流向好或坏,他都终将失去此刻的这份无所顾忌的幼稚或童真。不知是谁向他扔出了叫他安静点的沉闷怒言,他终于消停了,从走廊向里走,仰着头看中年妇女,不经意间他的脚踩上了她的帆布鞋。意识到自己踩到人后,他蹲下来,伸出手来拍干净她的鞋面,然后爬上中年妇女的怀里,不说一句话,没有展现他丰富的表情,只是近乎木然地看向她,又看向其他的人……
祁安不再看他,转头看往走廊边的窗外,隔出漆黑的玻璃窗门上偶尔飞速划过几条光弧,再是凝固在上面的一张张永恒不动的脸。渐渐地,玻璃窗口被一个个拥挤着站在走廊处的乘客挡去。走廊上堆挤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她对面的床位上也坐上了更多的人,有人开始侥幸地爬上上铺去小歇着。天南地北的人拥挤在一个车厢里,带着各自的口音,他们大声地谈论着空气污染,以及由此延伸而出的一系列问题,涉及本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渐尔上升至中外的哲学层面,语意分明,逻辑清晰。也总是有人大声坦言着自己不敢坐飞机而宁愿熬火车。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谈话,看着车厢里拥挤着的一张张神情丰富的脸,她不自觉地抿唇微笑起来。
车厢里实在闷热,她脱去黛蓝短外套,从电脑包里拿出手机,手机是处于飞行模式的。戴上入耳式耳机,打开音乐软件,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听什么,就像脑子里毫无听一听音乐的念头,而她的双手却已将独自聆听音乐前所需的一切工序都准备妥当了。塞着没出乐音的耳机,听见的却是外界的嘈杂人声。
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映着金黄戒指的眼中尚无一丝波澜。她还是戴着它走了,像是懒得再去费心思将它摘下,然而她却不想去细究这顺从的是他的心意还是自己的潜意识。她不知道上面的预警系统如何使用,她对高科技是没有太多兴趣的,他亦没有跟她细谈过这枚戒指,从始至终都只是要她戴着而不要摘下,也不曾跟她讲解过取下它的方法。至于它的定位,此时的她是没有感觉的,让他知道着自己在哪里又怎样呢,不可能长久居留的地方终究是要离开的。它唯一圈住的,恐怕最终也会仅剩那种对一直被套着的适应,好像它原本就是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她想,自己原来是这般无情的。
然而,看着手上的这枚戒指,此刻的她的双眼却条件反射似的溢满了泪。走廊边走过一个人,碰到了她的手臂,她幡然醒悟般的收了收手,眨眼以使看清眼前。
依旧不知道自己想要听什么,一只手指向上滑移着手机屏幕,将自制的和收藏的歌单标题一辑一辑地过,不过两分钟,便滑至了末尾,耳机内仍无一曲响起。往下滑回到歌单中部,聚焦于此前掠过的一个命名为“BBC”的歌单。点开。她知道,里面根据自己的喜好集锦着Brandon Lake、Brett,和Coldplay的歌曲。时常听起的六十七首。按单曲名排序,歌单的第一首便是《Amazing Day》;按专辑名来,则是《The Scientist》;或是按着歌手名来的《Lost City》。
她突然想起,若是自己将这个BBC刻在银镯内壁,而无任何提示,他又怎能解得出呢。她之所以没再刻上,不过是她认为上面已经没有让各自相对独立且互不干扰的清净空间了,而上面刻有的,都已经同时存在着十多年了。就如再深刻也难再勉强放低门槛地让它们挤入了,除非她再戴一只银镯。如此想着,祁安不禁流出泪来。照着单曲名的排序,播放第一首。一首即将播完,又将进度条拖回起点。
她曾经跟朋友Schiling说过,她希望自己在即将永远地闭眼之前还有能力放一把火将自己团团围困起来烧成灰烬,不惊扰到任何人。悄悄地,在偏僻地里默默地进行,最后望一眼蓝天,和上面自由掠过的飞鸟,用力去吸进那汹涌而来的混着大自然气息的呛鼻浓烟。
倘若不得不作另一种安排,她希望不要有温州越来越流行的那种身着军装似的制服的哀乐乐队,也不要有传统古老的弹唱班,只是唯一地希望能在自己的葬礼上用还不错的音响设备来循环播放这首音乐,《Amazing Day》。但是,如果外文听不懂,那就播放苏打绿的《故事》,如果再不理解词,那就播放我“哥哥”弹的第二乐章。
赏脸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必难过,就让他们沉浸在如此音乐营造出的美好觉悟或幻想里,不将她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刻缅怀或追悼,而是将美好的梦想和期望织进身旁咫尺的现实里。
然而,她尚且不知它也是他喜爱的歌曲之一……
“亲爱的施蒂安哥哥,如果哪一天,我不得不先离开这个你生活着的世界了,我的心里,舍不得的,会有你深藏在我心里的样子,你皱眉的样子,你眼下浓重的样子,你微笑的样子,你敞开着衣襟向我走来的样子,你在群众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你慈悲善良的样子……而我仍将用着我随风飞散的余烬为你祈祷,祝福你,愿你开心健康,愿你将你的人们带出泥潭深渊而走上正义善良的堤岸。我所无能的,你都在将它们完成,我所达不到的,你都在替我经历感受,你就是这世界上的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我。我们不必在一起,而能感受到彼此的灵魂已深嵌在彼此的灵魂里……”
听着这样的一首歌曲,竟然绕开这样的回忆和遐思,又夹着心痛,默默流着泪的祁安不禁哂笑起自己来。
然而随机播放的曲子已经走远了。她似乎才发现,他们的声音同他的竟那么相似。这一发现叫她再加大着音量,而让那些人声在自己的脑海里炸响,以寻出他的声线。可是为了还能去听见,她仍是理智的。降低音量,退出“BBC”,断然点开一个专辑,《Johann Sebastian Bach:Goldberg Variations》,格伦·古尔德于1981年的慢速版。拿出电脑包里意文版的《玫瑰的名字》,从第一页开始看起。
钢琴曲播至第六个变奏时,她开始感觉到肚子微微地疼痛起来,而书本尚未读完一章。她调整坐姿,顺顺呼吸,忽略着变奏的演进,仅让它作为背景,专心投入到书本上,却愈发地感到自己恶心得想要呕吐。
一阵一阵的难受从腹部往喉咙处上涌,又觉四肢软绵乏力,祁安慌忙摘下耳机揉成一团,连带着手机随便放在腿上的外套里,快速拿出身后电脑包里的小包纸巾和手帕,从座位上站起,顾不及从腿上掉落在地的书本和衣服,就在眼前全是腿全是脚的走廊上机械地快速穿插着往卫生间的方向几乎东倒西歪地跑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子里没有繁琐的意识,一切都似处在黎明破晓前快要睁开眼睛时的状态里。感知系统还未全副苏醒,祁安却觉得自己离地面是这样地贴近,地面承载着自己的身体似在细腻的水波上稳稳浮荡。
她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们闹闹哄哄地大叫着说有人在厕所里晕倒了。她微微睁开眼睛,她果然是如此贴近地面,潮湿的钢铁地板支撑着自己的侧脸。眼前的景象不是很清晰,她瞥见了跟着自己摔倒在地的一只手臂,尽头处向空气暴露出闪着金光的指环。
哦,她忽然欣慰,它是并不会因为自己在污秽之地摔倒就逃开自己的身体的。
她想要将眼睛闭上。脑子已被混沌填满,拥挤不堪,无法清醒地思考着自己倒下的来龙去脉,那就先这样安躺着,希望不要有人来打扰。她就这样躺在地上也是舒服的,肚子不再隐痛了,恶心的感觉也不复上涌,可她是浑身施不出一丝力气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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