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的特警看了他一眼,没做声,抓过他的手腕子就要往手铐上卡。
少年实在是忍无可忍,他不是有勇无谋之辈,但也绝不会任人鱼肉。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抬腿就是一脚,把万万没想到这长得跟朵花似的少年能生性到进了审讯室里还袭警反抗的二十多岁大小伙子给踹了出去。这一脚正正好好踹在肚子上,那身体素质杠杠的的年轻特警捂着肚子坐在地上愣是半天没起来。
少年怒气勃发地站起来,冷冷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拔枪瞄准他的特警,“奉劝诸位一句,休要得寸进尺!”
审讯室外杜修头痛地捂脸,李俊瞪他一眼,吹胡子瞪眼地抢过麦克风,暴跳如雷地大吼:“你最好放弃无谓的抵抗!再敢动手我们就开枪了!”
“开枪?”少年的目光凝在黑洞洞的枪口上,不屑地笑了笑。他的目光顺着枪口往上,悍然和持枪不错眼珠盯着他的特警对了个正着。
他看了几秒,就如法炮制换另一个人接着看。
单反玻璃后面的李俊一开始还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老实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赶紧大喝一声,“都别看他的眼睛!”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少年在他出声的一瞬间得逞般地勾了勾嘴角。与此同时,正对着他的几名特警毫无征兆地调转枪口——对准他们的同事。
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突发状况将整个局面瞬间扭转,玻璃里外所有有意识的人都惊住了,只有站在两方对峙中间的少年气定神闲,身姿如松。
他微微偏头,冲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单反玻璃轻轻一笑。
——就算看不到人,他也知道那里有人在看他。
玻璃外的李俊气急败坏地拍上了话筒开关,冲着杜修一拍桌子,眼睛都被怒火烧红了,“姓杜的!这是怎么回事!”
杜修苦笑一声——他能说他也不知道吗?
他尴尬地提议,“他不让你们铐你们就别铐他了呗。”
“你放屁!”特警队长一脚把凳子踹飞,指着里面大吼,“他都他娘的牛逼成那样了!不铐能行吗!”
杜修立马闭嘴。
李俊攥紧拳头死死盯着玻璃里施施然站着的少年,心里飞快地想着对策。正想着呢,就见少年竟然转了转眼珠邪门地跟他对上了目光,还挑衅地翘了翘嘴角。李俊让他这一眼看得火往上撞,他猛地转身往审讯室里走,恨声说:“我他妈还不信这个邪了!”
少年等得就是这个,那边门的把手一压,他的目光就定在门上了。
门被猛地大力推开,无力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愤怒的哀鸣又逆来顺受地弹回去咣当一声重新合上。少年看着来人了然地笑了笑,明知故问,“为何不看我?可是不敢?”
那位人精一样的特警队队长不是不看他,而是不正眼看他,听到他的挑衅半点没停顿,抬手照着他脑袋就是一拳。
少年当然不可能让他打中,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攻势。他有心找那位一看就身手不凡的队长破绽,却被人家不依不饶的进攻逼得没办法只好和他缠斗。
二人你来我往拳脚相加了几回合,少年脸上露出一抹不耐,故意露了个破绽,让敏锐的李俊一脚踹在肚子上,撞到身后的墙壁。
他捂着肚子轻抽了一口气,还没站稳,就被怒火中烧的李俊一把扼住喉咙按在墙上。
少年的脸因为窒息而越来越红,脸上却露出了一抹不合时宜的微笑。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都没想到的两人齐齐看过去。
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前呼后拥的众人中间,然而他只是平平看过来就有一种无人可撄其锋芒的气魄。
少年只是看了一眼,就淡淡地收回视线,轻轻一脚踢开手上力气越来越小的李俊。
李俊本能地想避开,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应经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睚眦欲裂地看着少年像踢开一个垃圾桶一样踢开自己。
少年站在倒在地上的高大男人身边,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猛地抬腿照着他肚子就是狠狠一脚。
一个人走过来问他,“他会死吗?”
少年抬头,发现和他说话的正是刚刚进来的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尽管这个男人笑得彬彬有礼,可不知怎么的,少年却对他的笑容很反感,总觉得他的笑里带着审视和探究。
“不会。”
男人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反而温和地看着少年循循善诱一般说:“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替国家效力呢?”
少年一撩眼皮看他,“你是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男人笑着摇头,意有所指地说:“你是谁才重要。”
少年不为所动,表情都没变一下,还是问:“你是何人。”
男人打量他几秒钟,妥协般一摊手,有点无奈地说:“好吧。”
“我叫王宁。”
王宁。
笔录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有人走过来一拉他,“严钧,走了。”
严钧恍然间抬头,记忆里一片狼藉的审讯室几乎要和现实重叠,可也只是几乎——记忆里外表温和有礼内里狡猾多疑的男人和尚且懵懂无知却藏不住经年累月在高山旷野中疯长的野性和凶性的少年都模糊了面孔消失在湮灭的时光中。
他甚至都有些记不清,他当时是有多讨厌那个笑里藏刀的男人了。
“王宁……”严钧有些迟疑地问,“他……”
“那一枪打得太正了,”来人哽咽了一声,满面悲痛。
“王处……牺牲了。”
严钧闻言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我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小肥章双手奉上!回忆终于写完了,快要憋吐血了。
☆、恩怨
严钧低着头沉默地往前走,身边还跟着一个眼眶通红的年轻人。周围熙熙攘攘高鼻阔目的外国人在他俩经过的时候都要多看他们一眼,只是这时候严钧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他们探究的目光了。
等他出了警局的门,就看到一个中等身材的戴眼镜男人站在台阶下面盯着地面发呆,指尖缓缓燃烧的烟马上就要烧到他的手指头。
严钧快步走过去,劈手从他手里夺下烟丢在地上抬脚踩灭——他认识这个男人,是王宁的副手,叫林迪木,是一个比王宁还要普通的男人,长年沉默寡言,相当没有存在感。
可是严钧知道,王宁非常信任他。
他看着林迪木有些木然的脸,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你知道康明文吗?”
林迪木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微微一动,“你问这个干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严钧郑重其事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开枪的人应该就是康明文。”
林迪木的面皮一绷,脸上一闪而逝的表情似愤怒又似忿恨,还有原来如此的了然。他又从兜里抽出根烟点上,有些颓丧地深深吸了一口,才眼神放空地说:“你知道康全吗?”
严钧:“不知道。”
“也对,那都是十三年前的事了,你怎么可能知道,”林迪木晃晃脑袋,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康全表面上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但实际上,他是当时排在NO. 1的军工计划‘干将’中最优秀的科学家。如果等到干将计划彻底完成,他的身份或许就能由暗转明,可就在计划进行到最重要的时候,国安局发现康全的妻子是个间谍……”
严钧听到这里已经能够确定这个延续了十几年的悲剧的源头了。
“康全是王处亲手了结的,”林迪木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他隐带悲意的目光也模糊不清了,“康全从来没有背叛过国家,也没主动向他的妻子透露过任何计划的细节。可计划到底还是泄露了,是他的妻子利用他的权限盗取了很多机密情报。我们找到康全的时候,他已经崩溃了,干将是他的梦想,妻子是他的爱人,忠诚是他的信仰。你能想象吗,一夜之间,梦想、爱人、信仰都离他而去,简直就是天崩地裂的滋味。”
“王处是想保他的,尽管上面对这一家的命令是死活不论,他还是想留他一命。可是康全不想活,康全死前只提了一个要求,希望王处能保下他唯一的仅有十二岁的儿子——他以性命发誓,他儿子对他母亲所做的事一无所知。”
“康全死后,我们追踪到了他在逃的妻子。可能冥冥中自有天意,她也是被王处一枪毙命。不过我们都知道,是她不想逃了不想反抗了,要不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不费一兵一卒抓到一个受到过专业训练的出色间谍。”
他突然抬头红着眼问严钧,“你知道为什么王处立了这么多功,到现在还只是个处长吗?”
严钧垂着眼盯着地面,良久,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他太心软了。”
林迪木惨然一笑,“对,你说得对,他就是太心软了,对你是,对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也是!”
严钧扯了扯嘴角,带了点轻嘲,“他可是人家的杀父杀母仇人,就这样还往上凑?圣母病犯了吧?”
“放屁!康明文就记得有仇了!他怎么不记得有恩呢!康明文那个小崽子就是个恩将仇报的畜生!”林迪木恶狠狠把烟掼到地上,抬脚表情狰狞地碾来碾去,“他以为是谁让他平平安安长那么大的!每次要把王处的职位往上提一提,就有人拿他是间谍儿子的担保人这件事做文章!他以为他康明文是什么香饽饽吗!大家都等着资助他?!要不是王处!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崽子能有能力读国内最好的医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