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打量他,就像是初次见面那样,又问道:“你可认得我阿玛──爹爹?”
他说道:“我只认得你。”
简直就像一场荒谬的梦境。也许本就是一场梦,待梦醒来,刘国卿还是那个没有退缩的刘国卿。
我攥紧了玉佩,用力敲了敲昏涨的脑袋,神色复杂地瞅他一眼:“如果没记错,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他摇摇头:“冬季,东陵,您带小姐来过,我们第一次见。”
先是怔了怔,忽而猛然记起,是头年儿罗大公子组织的那次相聚,我是带了依宁去的,小丫头在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等再抬头时,依宁正和一个猎户打扮的高壮大汉大眼瞪小眼。
“是你?”脑袋有些疼了。我的记性是很好的,只是那天,这般奇怪的人,我却忘到了后脑勺。
他不大的眼睛在毛糙蓬松打结的长发下闪动,对于我显而易见答案的问话没有任何回复,一如既往的平板无波,说道:“你带着它,进了山小蛇自会寻到你。”
我张了张口,却觉信息过于繁复,需要整理,一瞬间头脑是要爆炸的错觉。
彭答瑞又道:“不早了。”
是不早了。这个时候从东陵到警署勉强能够赶上正点,可之前还要先下山。
见我要走,小黄依依不舍地还要往身上赖。蛇是种天生能够让人产生恐惧的动物,现如今我却是越发地喜爱了。
彭答瑞正要去山上砍柴,便一道儿走了。我把玉佩贴身放着,只觉得暖烘烘的,心里却不甚平静。
到了警署是迟了一些,不过同样迟了的还有刘国卿。
我们在警署门口碰到了。他穿着军服,我则依旧是昨日那一身长衫外套,一看就是晚上没回家。
还在想万一他问起“为何不回家”时的借口,他却连眼神都没分我一个,便匆匆上了楼,更不要说打招呼了。
心中一阵不舒服。我一厢情愿地认为除了和床相关的事被禁止外,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错了,原来是会有大大的改变。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昨天我也是十分干脆地甩袖子走人了的,要我主动放下面子去找他说道说道,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面子这个东西,就像一件体面却不合身的外套,束缚而压抑,却又无法舍弃。只是偶尔动作大了,肩膀开线或纽扣掉落,反而更落得尴尬。
同样也是为了避免尴尬。我根本无法预知跟他交谈是否能控制住理智。
好容易捱过了一天。大早上的便差人给家里送了信儿,让把军服送过来,而后便是给积压的文件签上字了。
中午没吃东西,实在是没胃口。不说身子不爽利,到现在都没洗过澡,更重要的是去食堂或许会看到刘国卿,我自然是要暂时避讳的。
待到晚上下班时间,我无聊地转着笔,没有走,想等着人都走光了,便不会碰见他。
六点多,警署里已然空荡,这才收拾了,包好换下来的衣物打算找个地儿扔掉──上面还蹭着干涸的、刘国卿的百子千孙,若是拿回去洗,难保不被太太发觉,到时候不好解释。
谁知流年不利,不知刘国卿是否存着和我一样的心思,总之,我们在同一时间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彼此都停顿住了脚步。他的目光在那包狼狈的衣物上扫过,也露出了些许窘迫。
我应该比他更尴尬,但是绝不会表现出来的。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向我,只把我当做虚无,离去的脚步很匆匆,可从背影看,倒像是逃跑。
内心更是酸涩。我觉得自己长得一点都不像洪水猛兽,甚至是有一点点英俊的。
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目光森冷而鄙夷。这个时候我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人,真实的自我在一旁冷眼看着另一个自己带着丑陋而低劣的面具演戏──
“刘国卿,太难看了。”
他仿佛小幅度地踉跄了下。
“你以为你是谁?难不成还指望本署长巴着你不放?”我说,“想给我投怀送抱的娈童兔爷能从小西门排到大东门去,你这个样子,会给带来我许多困扰,好似本署长对你行了十足的恶事。好歹我们也是在同一个地方做工的,这样不是很好。”说着恶劣地笑笑,“还是说,你觉着,以你的分量,能搁在我心尖尖上掉不下来?”
他身体僵直,倏然回过头来,双目通红,可刹那的怒火未等喷发便消失殆尽。
他面色十分难看地变了变,最终留住了肃然:“是我自个儿没想开,觉着十分对不住您。若依署长能这般想,是再好不过了,我便不会觉得愧疚。日后大家仍是……同僚。”
我冷哼一声,昂首从他面前慢悠悠地走过,撂下一句“跳梁小丑”,而后下楼。
等出了警署大门,坐在回家的车子里,方察觉心脏又揪成了紧紧一团。
那般羞辱他,亦是在拿着刀往我的心窝子里捅啊。
可除了这些话,其他的,也没啥必要说了。我也说不出来。
进了家门,依宁小炮弹似的从楼上跑下来撞进我怀里。抱了她一会儿,又听了太太讲小妹婚事的进度,再上楼看了依航的状况,接着去了书房。
依宁过了年又长高了些,也重了,但是更野了。从前只知道玩,现下除了玩还会古灵精怪地捉弄人,受了罚也会哭,但越发地没皮没脸,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下次继续。
老幺依礼今年毛岁三岁,跟在俩大的后面帮着煽风点火。三岁看老,又是一个不学无术的。
倒是老大依诚今年稳重了起来。大概是课业重了,妹妹又有了主意,不需要他的保护,便更重视功课了,偶尔遇到不会的题目,还会去请教佟青竹,这真是个好现象。
依宁抱着我脖子不撒手,奈何闺女是心头肉,知道不该太惯着却还是忍不住。再加上一抱着她,便觉着心被占满了,就没空疼了。
抱着她一起到了书房。小猫多多本来一路跟着,中途却被翠珠手里的毛线球吸引过去了,缠着翠珠喵喵叫个不停。不由一乐,心道畜生到底是畜生,心智是不能与人相比的。
我去书房是要找阿玛留给我的那块玉佩,这与彭答瑞给的那块必然有联系,甚至阿玛与彭答瑞有没有联系,我都不大会否定。
只是彭答瑞说他只认得我,好似认主一般,真是古怪极了!
把依宁放在椅子上,看她两条小腿儿在空中晃荡,随手塞给她桌子上的一个小装饰让她把玩,听她讲她在学校里的事情,说日本同学现在见了她就跑,再没人敢欺负她。
我一边应和,一边从柜子里拿出已成两块儿的玉佩,拿在手上,一手握一个,都是十分温润的。
我是十分想把其中一块儿送给刘国卿的,现下是真的只是想想罢了。
两条青龙头尾相对,栩栩如生。灯光滑过表面,仿佛在游动。
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喋喋不休的依宁突然拔尖了声──
“爸爸!蛇──蛇!有蛇!!”
然后哇地吓哭了。
☆、第七十章
“爸爸──!”
依宁吓得不敢动,但哭声嚎啕。随手把玉佩丢在柜子上,一手捞过她紧紧抱在怀里,这才回过头去看向阳台。
跟小黄大黄打交道打久了,其实对蛇不是很怕,且市区不似山区,即使有蛇,也一般是身形极小、无毒的蛇。
阳台上的蛇通体黄色,一半探进屋来,一半还挂在外面,两只圆古隆冬黑不溜秋的小眼睛圆得跟车轱辘似的,反射着小光斑,信子吐在外面,最前端分差的部分动个不停。
我抽抽嘴角,看着这条早上刚刚道别而又阳奉阴违的蛇很是无奈。这般傻了吧唧的小黄蛇,不是小黄是谁!
小黄晃晃悠悠滑了进来,腹部稍宽,许是一路上食了不少兔子田鼠,还未消化完。
他探着脑袋要像以往那样缠上来,依宁偷眼看到了,哭得简直要厥过去。
我只好先哄上宝贝疙瘩:“宁宁别怕,他是爸爸的好朋友。”
依宁打个嗝,脑袋埋在我颈窝里,断断续续道:“他是蛇他会咬我呜呜呜……”
“他不会咬你,你看他多漂亮,像涂了一层黄金不?”
“一点都不好看!”
小黄是听得懂我们讲话的,听到小姑娘说他不好看很是委屈,游过来想要亲近亲近,却被依宁更尖锐的哭声打消了念头,遂可怜巴巴地瞅向我,连信子都缩回去了。
我只得先抱着依宁离开书房,临走时做个手势,让小黄稍安勿躁。
把依宁丢给翠珠,翠珠听说家里有蛇,也吓得花容失色,要叫伙计们抄家伙去打,被我拦了下来,并警告了不要往外说。翠珠是有分寸的,虽然疑惑,却没有多嘴。
依宁巴巴地不肯撒手,好说歹说算是安静下来,但就是要我抱着。我跟她说了我要去跟那条小黄蛇玩一会儿。她很害怕,却又吭吭唧唧不愿离开我,折腾到最后又是眼泪汪汪了。
我只好说道:“你要是怕,就闭上眼睛。我会一直抱着你的,好不好?”
她这才赏了脸点头,勾住我脖子的小手勾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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