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又说:“他看起来很严厉。”
沈律岑笑笑,“教课和导戏的时候的确是,但他私下非常和气。”
我还要说话,这时灯光逐渐暗淡,而场内的那闹哄哄的声音霎时也静了。
开场了。
进场的时候,我拿了节目单,这出剧叫做《阴错阳差》,主要讲述六个来自不同背景和地方的人,因为房东的失误而必须同住一间公寓的故事,但乍看毫不认识的六个人,却似乎又认识。
陈劲饰演的角色在这期间和其中一个女房客互生暧昧,然而总是却步不前,好像有万种顾虑,除了他,其余的房客也都是,那隐情随着一幕幕地揭晓开来,角色情绪渲染到观众身上,他们激动,我们也是,他们难过,我们好像更伤心。
最终每人心中最难堪或最挂怀的事一一曝露,角色的关系也有变化,不再陌生,不相识的成为了最熟悉的,曾经熟悉的又恨又爱在最后也释然了。
看舞台剧的表演和电视剧以及电影又不同,不论是演员的情绪表现,以及说台词的力度都分外深刻,整个心情不能不随着他们的心境而震动。
谢幕时,全场观众都站起来给予掌声。
那黑幕落下,大家似乎都是舍不得走,好多人还留在位子上,拿着节目单互相告诉刚刚过程中的激动。
我是再次对陈劲的演技感动。他在剧中是一个失婚的男人,一场独白叙述离婚的原因,托出埋在心中多年的痛苦,并不痛哭流涕,那难受的情绪恰好,字字句句都像是敲到每个人的心底深处。
我和沈律岑说了,又赞叹:“我觉得他那段演得真好。”
沈律岑微笑,拉了我起身,说:“我们去后台。”
我说:“好。”
这时离场的人还是很多,我们只能慢慢走,依稀能听见背后及周围的嘁嘁杂杂。沈律岑始终拉着我的手。终于走出表演厅,沈律岑带着我找到一个工作人员,对方当然认出他,听了之后说带我们过去。
后台的入口在另一个方向。这里是艺文中心,走廊的两面有很多展示,也有这出剧之前的公演照片及海报,因此刚刚离场的人都是一路走,一路观赏着。
我也看着,突然听见那领路的工作人员说:“这里左转,上楼注意脚步。”
我连忙回头,瞬间却依稀瞥见了一个人影,一时一顿。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感觉,我只是马上又掉头去看,后面还是一堆的人,但没有刚刚的身影。
我怔着。突然有点莫名似的迷茫。可能我认错人吗?不是不可能,已经过去差不多五年,又不想去记住,那形象是有点模糊。何况那人又如何会出现在这儿?虽然我也不清楚对方当初离开B市是到哪里去,也没听说过回了T市。
大概我的脚步慢了,沈律岑这时问:“怎么了?”
我一顿,摇头,说:“没事。”
我想着反正不可能,绝对是我眼花了。
去到后台那儿是到处忙乱,人也多,来来回回都是匆忙,有的在把道具物品搬上搬下,收拾之间夹杂着几句吆喝,闹得乱哄哄。前面一条走廊靠墙那面立着各色祝贺花篮,几乎要把这条走廊淹没,那领路的人带我们走在这儿,停在了一间休息室前,门上贴了名牌,是专属陈劲的休息室。
领路的人敲了门,听到里头喊了声:“请进。”
领路的人便打开门,一眼能看见陈劲坐在化妆镜前,他像是已经整理完毕,换了平常穿的衣服。他掉过头,看见我们一笑。那领路的人让了我和沈律岑进去,在后关了门。
陈劲起身走来,伸手跟沈律岑握了握,又和我握手,高兴似的说:“谢谢你们来捧场。”就看一眼沈律岑,又说:“开演前听到前面一阵骚动,我还想着谁来了。”
沈律岑笑笑,依稀地看我。陈劲像是注意到,再看我,说:“第一次看剧吗?”看我点头,又说:“那今天看完了觉得怎么样?”
我说:“很感动,和看电影的感觉又不一样。”一停,有点没好意思地说:“您独白的那段演得实在太好了。”
陈劲笑了笑,说:“谢谢。”又说:“你等一下。”就回头去拿来一本册子,递给我:“这本节目单是特制给演出群留念的,一人一本,针对我们演出的角色设计的,送给你。”
我惊喜地说:“谢谢。”就接过打开,霎时更激动,那第一页就是他的签名。我马上翻阅起来。
这本节目单用的纸张也和开演前发放的不同,内页的设计果然针对陈劲饰演的那角色而定,有许多在正式演出没有提及的关于角色的资料。我不禁开心地去看沈律岑,他笑了笑。
我也笑,再一次向陈劲道谢。陈劲笑说:“不客气。这东西也没什么好的,我送你才要不好意思了。”
我连忙说:“你送的都好。”
陈劲没说话,光是笑,那目光像是朝沈律岑望去。沈律岑笑笑,看一看我,对陈劲说:“想不到你这么周到。”
我一时分辨不出他的口气,不过让他看的是有点没好意思起来。
陈劲倒是笑了两声,说:“肚子有点饿了,附近有间小吃不错,这两天散戏后我们几个人就到那儿吃,今天也要去,你们也一块去,怎么样?”又说:“没多少人。”就说了两三个名字,都是刚刚在舞台上演出的人。
我没说话,等着沈律岑的意思。但我不是想着非要去不可,虽然能多看陈劲几眼,但还有别的不熟悉的人,这一大群人在外面不免引起注意,假如碰见影迷上前搭讪要没完没了。何况沈律岑明天仍然有拍摄工作。
沈律岑这时说:“我想我们就不去了。”又说:“明天是一大早的戏。”
陈劲说:“真可惜。”又说:“你这部戏要拍多久?”
沈律岑说:“预计三个月,不过导演是方仪,花上更长时间也有可能。”
陈劲说:“拍他的戏,就是这点辛苦。”又说:“那看样子你今年不打算再拍别的戏了?”
沈律岑说:“暂时是没有考虑。”
他们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门,是刚刚陈劲提到的其中一个。对方认出沈律岑,一阵惊呼,又握手又说话,终于才说这剧团的几个人都在等着陈劲过去;他们今天也找了导演一块去。
来的那人说:“刚好郑平南郑老师也在场,都叫了一块去。”
陈劲便对沈律岑说:“那你真的不去吗?你们应该很久不见了。”
来的那人说:“沈先生也去吧,刚刚郑老师提到你呢。”
沈律岑不说话,但依稀看了看我。陈劲他们也一块向我看来,我不好意思扫兴,说:“我都好。”
沈律岑便说:“那就去一会儿。”
于是就一块去了。
大家从后门出去。现在有点晚了,后门这儿又对着安静的小路,分外感到幽暗,本来还有几个戏迷跑到这儿守着,已经让工作人员一一劝回去。
那小吃店就在这条路出去不远的路上,那招牌灯在夜里特别醒目。店内这时客人不多,似乎都是老顾客,陈劲和剧团的人出现,他们像是都认得了,倒没有特别惊讶,不过看见沈律岑,那眼睛一时瞪得非常大,依稀交头接耳,不过幸好没人走过来绊住他说话。
这里只有开放的桌位,老板让大家进去坐最里头大的圆桌。陈劲先为我们介绍过其他人,这时坐下又慎重地介绍一次,其他的除了那两三个剧团演员,另外是这次剧目的导演,以及在开演前也见过的郑平南。我这才知道陈劲也受过他的指导,或者说在场的人都接受过他的教导。大家对郑平南的态度都是非常敬重。
也又听见说郑平南这几年已经算是半退下来了,偶尔受人拜托教戏。他提了几个名字问他们的近况,似乎都是剧团熟悉的人。
谈话间,叫的菜上来了,也有酒,大家都是浅尝,倒是郑平南推辞不喝,大家不好意思勉强,而沈律岑去另外帮他要了热的茶。吃饭的气氛是很好,陈劲他们谈起这两天排演的趣事,以及今天开演前其实有点小状况,不在座的一个人当时是忍着肚子痛上场,一下台马上跑厕所。
一个人说:“我和他演对手戏,他在台上公然排气,我差点憋不住。”
大家都笑了。
这顿宵夜没有吃到很晚,剧团明晚一样有场次,一大早就要排戏,在座的几个人都是重要的角色不能不去,何况郑平南在,也不敢玩闹的太晚。
陈劲和剧团的人一样住在附近的酒店,他们走路回去。而我们和郑平南一块走到另外的路上,他的车停在那里。
郑平南和沈律岑说话,问他接拍了什么戏,知道是方仪的戏,说:“他的戏是不错,就是慢。”
沈律岑说:“方导演对细节的琢磨是多一点,不过拍他的戏收获也很多。”
郑平南说:“这次到这儿拍多久?”
沈律岑说:“可能三个月。”
郑平南说:“三个月能拍完的话,那真是创了方仪的纪录了,我看需要观望。”
我想着这话非常不错,今天看沈律岑只拍了一段,也没拍完,能够想见这拍摄期一定漫长。而沈律岑这时是笑笑,彷佛之前已经预料到了。
郑平南又说:“今年真是没有看见你的戏上映,我听说你去年没有接拍任何一部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