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茹暮黯然地咬了咬牙。
怎么办?他居然觉得傅玖真的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好的人。
好到他甚至产生一种“他从来都没看走眼,只是命该如此”的错觉。
怎么办!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舍不得离开傅玖。
他感到傅玖放在他腰上的手突然使劲,然后直接提抱起他往客厅走。
杨茹暮慌张地搂紧傅玖的肩膀,上半身紧贴着傅玖,被分开的腿无力地搭在傅玖腰间。
杨茹暮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姿势,可托在臀部的手那么固执,他连反抗都没勇气,只好乖乖地维持着这个动作。
某个上个药的地方似乎有什么清凉的东西涌动着,缭绕着,又酸又麻,还有种奇异的感觉。
杨茹暮的脸蹭得红了起来,不自主想要收拢双腿,“……傅玖,我要下去。”他可怜兮兮地哀求,腿部的肌肉都揣着一股无从用力的虚脱感。
傅玖突然笑了一声,随即快走几步,将杨茹暮放到铺着气垫的软座上,“坐着别动,我去端菜。”
杨茹暮刚坐稳,慌忙并拢双腿,他手指紧张地捏紧衣角,满心都是愤怒和屈辱。
等他再抬起头,傅玖就坐在他旁边。这不是傅玖第一次和他吃饭,但坐得这么近,却从未有过。
“你、你离我远一点。”杨茹暮不想承认心中的害怕,或者委屈。
“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有点不高兴。”傅玖淡笑着看他,放在杨茹暮腰上的手微微用力。
也不知傅玖又按到了哪个穴位,杨茹暮感到腰部的软肉疼得他一激灵,刺痛过后,慢慢升起一股诡谲的空虚感。他慌忙扶住桌沿才没一头栽进傅玖的怀里,“……我也很不愉快!”他接过傅玖给他盛的汤,气得拿勺子的手都在抖。
杨茹暮气愤地喝了几口,香浓清爽的汤汁滑入口咽,他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张开来。这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傅玖支着下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杨茹暮蹙起眉梢,“你怎么不吃?”
“我还没尝过你做的菜。”傅玖眼眸深深。
杨茹暮愣了一会,才压下快到喉咙的“那你想吃什么,我来煮”,转而若无其事地说:“哦,我心情不好。”
“小坏蛋!”傅玖亲了亲杨茹暮抓着勺子的手,“我做菜不好吃,你都不考虑解救一下我。”
“那我做菜就更不好吃了!”杨茹暮深吸了口气,冷漠地将手抽了回来,“况且,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忍不住毒舌道,“我又不是菩萨,凭什么对你‘有求必应’!”给你惯的什么臭毛病,去死好了。
后半句话杨茹暮咬咬牙吞进肚子里,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却不能说,他怕他一说出口,就又多了一份罪孽和愧疚,“喂,你吃不吃?”他夹了一筷子菜,本想放傅玖碗里,又想到傅玖的洁癖比之他只多不少,就把这念头打消了。
傅玖“噗”得笑出声,“不是给我的吗?你怎么好意思收回去。”
“……我嫌弃你!”杨茹暮转过头不再看傅玖,他其实非常不喜欢跟傅玖一起吃饭,每次他都顾忌太多,根本不敢拿筷子。他和他差之千里的家庭背景,决定他们全然不同的教养与举止。
所以说,门当户对这个观念,不是没道理的。
“真的?”傅玖眯着眼,讳莫如深,又欲言又止。
这里所有一切都是傅玖的,一瓢一饮,一桌一椅,连他都是他的,杨茹暮气愤地转开头,“你走开。”
“这么嫌弃我?那老婆大人描述得再具体一点?我也好改正。”傅玖托着杨茹暮的后脑勺将他扳正,头抵着杨茹暮的额头,“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
这么近的距离促使彼此的呼吸都像是触碰到了一起,杨茹暮看到傅玖如夜色一样深邃的瞳孔中,似乎闪动着某种侵略性十足,又分外从容优雅的东西。杨茹暮尽量压低脑袋,跟傅玖拉开一段距离,才舒了口气说:“你改不……”他话还没说完,那恼人的舌便窜了进来,“唔,傅……玖……嗯,不、行!别……你不能……”
搅动、翻滚、扫荡……躁热的空气波丝丝缕缕地纠缠着,良久,傅玖留恋着退了出去。一吻方定,他又在杨茹暮红肿的嘴唇上细细吮-吸了几口,才终于放人。
“还嫌弃我么?”傅玖沉声问道。
杨茹暮抿着唇,被死死扣住的后腰又传过来一阵酥麻的触觉,他僵直不服输的气性一下子全没了,只好乖乖认错。
傅玖伸出食指挑起杨茹暮的下巴,“那你可要记牢了。”
杨茹暮垂着眼睛,听到这句话,绷不住掉了滴眼泪。
书里写的那种跟条狗似的围在主角身边,事事都顺着心意走的爱人,果然是不现实的,反正像傅玖这样的人,他是搞不定的。
傅玖吻着杨茹暮的眼泪,颇有些无奈,“老婆大人,那你说我该怎么样?我适当考虑一下。”
“……我、我听你的,你别那么对我了。”杨茹暮真是被弄怕了,不敢再惹傅玖生气,天知道对于他来说,说这句话又多憋屈。可跟傅玖硬碰硬只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管是冷暴力还是武力战,他都不占上风,看来他真应该改变一下迎战对策。
杨茹暮仔细回想了下他与傅玖相处的点点滴滴,发现他几乎找不到傅玖的软肋,唯一确定的一点是,傅玖吃软不吃硬。
但这个人现在简直软硬不吃,根本不理会他的求饶和眼泪,顶多动作温柔了一点,对于那种事还是一点都不客气。
“你听我的你就完蛋了。”傅玖轻咬了口杨茹暮的下唇,“你要是不惹我生气,我可是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吗?”杨茹暮不信。
“过几天我把儿子接过来。”傅玖亲了亲杨茹暮皎洁的额头。
杨茹暮愣愣地看着傅玖,一时间千番滋味溢于言表。他很害怕傅玖是在试探他,不久前还那么对待他的傅玖突然主动提起杨翊泞,他要是顺着杆子爬下去,不知道又会遭多少罪。他现在憋着气连儿子都不敢提了,只想着在一个适当时机见一见儿子,他就已经开心得不得了了。
可是现在,显然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他想说,傅玖你会把儿子还给我吗?杨翊泞过来是不走了跟你我一起住还是你另有安排?如果哪天这场婚姻维持不下去,如果杨翊泞还没成年,甚至他坚持要跟你走,你……你能不能别让他离开我?还有,如果以后我们闹不愉快了,也请你别拿他报复我,行吗?
因为,我好像,真的只有他了。
半晌,他唇瓣轻颤了颤,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他突然发现,他其实什么也没有。这捡来的二次人生,他依旧是傅玖动动手指,就立马什么也不是的小人物,连杨翊泞都是主动离开他的。
他沉默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晚餐。
他本该毫无食欲,可唇齿之间流转的菜肴,奇迹般地填补了点心里那种难过到不行的空虚。
“喜欢”这种心情,实际上一点都不靠谱,感情是最容易消磨的玩意儿,再深情的海誓山盟,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就像他们家上一辈的老账本:他母亲是他生身父亲的初恋,当年这个男人迷恋她到发誓赴汤蹈火至死不渝的地步,到头来,也不过是给了她两个不省心的孩子,外加一句假惺惺的“对不住”。
等青涩年代的憧憬和渴望都被现实打破之后。
一个男人的钟情?
本身就是个笑话。
一个人怎么可能一辈子只认定那么一个人,这想法既天真,又有点滑稽。
更何况人活一世,不仅仅是为了找对象。
再比如姜冼,不能说这个人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甚至姜冼偶尔表露出来的情义都是真心的。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他最难过最失落的那些瞬间,都是这个人给的。
他早该知道的。
况且,他根本找不到傅玖非他不可的理由。
离婚吧。
这三个字在他嘴里转了百余来圈,却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多残忍。
他还没到离不开傅玖那种地步时,傅玖不肯放他走;等他真舍不得走,巴不得他早点滚蛋的又成了对方。
可,偏偏他能预见那种结局,却依旧毫无办法。
“甜心,你在想什么?”傅玖将下巴靠在杨茹暮肩上,“小眉毛皱得这么深。”
杨茹暮猛地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拿汤水照了照镜子,才一脸平静的抬起头,“我吃好了。”
“好,我去洗碗,你坐着别动”,傅玖拿过一旁的围裙利索系好,便开始收拾碗筷。
等傅玖走进厨房,杨茹暮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真是个死循环,傅玖对他不好,他难过;对他太好,他也难过。
这么看来,他还真是宁可死了一了百了。
打破僵局的,是一首不期而至的手机铃声,杨茹暮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客厅的茶几上找到他的手机。
他刚接起来,那头就挂了。
而后过了一会儿,对方又不甘心地打了过来。
杨祺陵?
杨茹暮心虚地瞥了眼厨房的方向,只听那边水声潺潺,半透明的磨砂门后面,傅玖挽着袖口洗碗的背影,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