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多讨厌你,你不会想知道的,傅玖。
然而傅玖只是在他耳旁低沉地笑,似乎发生了多么好笑的事情。
“……你笑什么?”杨茹暮本能地不想自取其辱,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种感觉就像被狗咬了一口,而那条贱狗居然还嫌他的肉太老,没味道。
傅玖拿薄唇碰了碰杨茹暮的耳垂,没说话。伴随这个吻而来的,是他又重回本体的温柔。
此时的傅玖显得那么温文尔雅,假装前一刻一脸暴虐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你笑什么?”那个短暂的笑声激起杨茹暮内心深沉的不安,他害怕听到傅玖薄情寡义的点评,又在意到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我想到一个故事。”傅玖又在杨茹暮锁骨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一只老鼠想要杀死大象,不是爬进象耳里咬碎鼓膜,居然想要比拼腕力。你说它到底在想些什么?”
“……”,傅玖居然讽刺他是只老鼠!杨茹暮愤怒地想要挣开傅玖的怀抱,这一刻不只有仇恨,还有难过到极点的失落。
“你这个笨蛋。”傅玖搂住杨茹暮的膝关节和后腰,在他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下,“这只小老鼠白白嫩嫩的,团成一团的时候,萌得我真想把他藏到一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把我迷得魂不守舍,我该拿他怎么办?”
杨茹暮被傅玖说懵了,他这一天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似的,时起时落,还非常害怕突然就从最高的地方跌下来。
……他并不喜欢听情话,但碰上这个他中意很多年的人,居然觉得那些情话,一点都不无聊。
杨茹暮想起很多年前某个同班同学养的那只小豚鼠,它仰着脑袋掉眼泪的样子,落在他眼里,虽然很心疼,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杨茹暮猛地瞥了眼傅玖,“……我不是动物,你也不要把我当女的看。”
“你不是女孩子,但你身处弱势群体却不自知,是个笨蛋。”
“傅玖!你……说谁是弱势群体?”上次是谁大言不惭说自己处于劣势,需要他张开翅膀保护他,敢情全是骗他的?!
“嘘!别忙着反驳我。你们这群小东西就是不知道多读书,有时间多看看《社会学》,里头的人类哲学概念还是很不错的。”
“反正我肯定不是弱势群体,我也懒得听你扯什么哲学观。”好像我很没文化似的。
“你懒你还有理了?”傅玖好笑地亲亲他的鼻子,“我说你是弱势群体,并不取决于你本身的生物性。性别在社会形态上的阵营确实占据一定程度的优劣胜负,但这不能用于区分强弱。强者胜于弱者,这是个真命题;男性优于女性,这却是个伪命题。玄学有句话叫做‘阴阳调和,道法自然’,如果指的是男阳阴女,从哪种角度解释都到不了道的境界。长久以来伪学派的传道论将性别用于对道法的解释,并由此强调男女配对的真理性,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杨茹暮都快被洗脑了,有生之年有人能从玄学角度解释同性恋,他不禁对傅玖胡说八道的本事肃然起敬,“我佩服你为搞基事业做出的贡献,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上来打你。”
“等等。”傅玖看着杨茹暮笑,“我并不鼓励同性恋。我鼓励阴阳调和。就像一张纸钞有正反两面一样,真正的阴阳调和,它们彼此之间一定维持着反向重合的定律。你想想看,纸钞的正反两面并不相同,但它们有一样属性是完全重合的……”
傅玖一面说,一面抱着杨茹暮往浴室走,“因为它们都是比例一致的长方形,只有这样才能毫无违和感的贴合在一起。所以感情双方就好比太鱼图里的单阴单阳,能合到一块,那就是最合适的,无关男女,不分对错。”
壁照灯亮起的瞬间,杨茹暮不再纠结傅玖出的烧脑题,他双手撑在对方的肩头,“……我自己洗。”
“别闹。”傅玖两三下就将杨茹暮扒了个干净。
杨茹暮挣不开傅玖,只好气闷地说:“星座学上说,处女和天蝎是死对头,五行相克,王不见王,我信这个。”
“小骗子”,傅玖试好水温,将杨茹暮放进浴缸里,“处女?和我明明是最为理想的一对。”
“你怎么也信这个?”杨茹暮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谎言被拆穿的羞愧感,反而傅玖意味不明的反问吓了他一跳。然后他突然想起这具身体是巨蟹座,6.25的生日,跟他自己的差了2个月有余,怎么算也跟处女座搭不上边,可刚才傅玖似乎……并无意外。
杨茹暮不动声色地朝后看去。
背后的傅玖袖口翻卷到肘部,金丝西线的衬衣有些凌乱,露出肌理匀称的胸膛。
傅玖正给杨茹暮梳头发,见他看过来,眼中浮现一丝不怀好意,“再看我进来了。”
杨茹暮生气地推了他一下,“你走开,我自己洗。”
傅玖抓住杨茹暮的手,“你看你总是吃亏,怎么思维方式还不知道改一改。”
“你不要管!脸转过去。”
傅玖长叹了口气,手一伸从支架上拆了个东西出来,神色复杂地看了杨茹暮一眼,然后把那东西给他戴上。
一个有点眼熟的眼罩。
简约清婉的转日莲。
象征沉默的爱。
杨茹暮还没仔细看,眼前就黑了一片。
他想拿手摘下来,双手却被傅玖握住了。
“别动。现在听我说。”黑暗的背景下,他听到傅玖带着磁性的嗓音,“这么好看一张嘴,拿来吵架可惜了。古有说客不战而屈敌之兵,他手无缚鸡之力,拿他脑袋可能都不需要提枪抡棍,从某种程度上说,算是弱的一方,可他并不拿弱项跟别人斗,趋利避害,充分利用语言的魅力,到最后,他一样不弱。”
“……傅老师!”杨茹暮咬牙切齿地嘲笑傅玖,差点忘了这人还有个教授的副业。
“还不听话。”傅玖照着杨茹暮的嘴唇轻咬了一口,“古时拿文武划阵营,现在虽然不分文武,但喜欢用男女来定强弱,那我今天就跟你说说男女。社会提倡男性的思维方式通常是:打一架,用的是拳头;而女性思维模式一般是:讲道理,用的是嘴。狭义上归纳,我们习惯于将用武的称为强势的一方,用文的归为另一方。你刚才对付我时,用了很典型的男性思维方式,而不是像个小姑娘似的解释或求助,甚至你连开口与我沟通都没有,你知道自己错哪了?”
“……我没错。”视觉的缺位使得触觉分外鲜明,杨茹暮僵了片刻,才下意识地舔了舔被咬的嘴唇,又气愤又羞耻。他就是很想跟傅玖打一架,可惜还没出手就输了。
“你这笨蛋,活该你吃亏。”傅玖含着他的下唇吮-吸了一口,“明知打不过还冲上去,那叫智障,连鲁莽都算不上。”
“……”虽然很生气,但居然觉得傅玖说的有道理,杨茹暮都觉得自己果然就是个智障,“你的意思是,下次我要大喊大叫,吸引别人过来围观你这个变态吗?”
傅玖叹了口气,“我并不喜欢用女性思维方式来定义这种行为,何况你还曲解了我的意思。其实每个人都有刚柔两种属性,他取胜的方式不一定非是刚的一面,老刀用多了也会钝,用刀还是用诗,取决于对手手里的刀与诗。比刀功你显然输多赢少,但你的诗写的比他好,那这个时候,你就应该用你的诗跟他斗,是不是?”
“……我觉得我的诗也肯定没你写的好。”杨茹暮挫败地低下了头。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你至少有一千种方法说服我,可你偏偏不用,你拿起了刀。”
“……你让我想想。”杨茹暮丧气极了。
“没什么好想的。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别再想着离开我,我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傅玖拢拢杨茹暮的头发,他再也不相信这小东西自己想能想出什么好事情了。几分钟前还跟他互表心意,转个身又要找他拼命……傅玖暗沉沉地盯着杨茹暮,一瞬间思绪走远。
☆、退路
等收拾完毕,差不多都快七点了。
整间房屋灯火通明,播散着说不出的温沉。
食物的香甜在这个相对安宁的空间里游走。
杨茹暮背对着灶台趴在傅玖身上,体型的差异越发显得他苍白瘦弱。他从前从不为身高懊恼,他家里基因不错,虽不能算多高,但好歹也有178。就是站在傅玖面前,也只差了一个头的距离。可这具身体却连170都还差上那么一点,充其量只算得上女孩子堆里的高挑个儿,往男人窝里一杵……如果不是比例还不错,就跟智障一样。
杨茹暮很不自在,他刚想离傅玖远一点,腰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别动。”傅玖俯下来亲了亲杨茹暮的发旋。
砂锅里的汤汁飘出浓郁的香味。
这气味。
透着股惊艳的芬芳。
傅玖往汤里倒了点纯牛奶,调和原汁里的油腻味。
“马上好。”
杨茹暮看不到傅玖做菜的样子,只听到他落在他耳旁的吻,和那一声“马上好”。
这一刻,他的心居然出奇地平静,甚至找回了昔日那种难以描摹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