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平常人看杨茹暮跟个傻子似的站那等着挨撞早就破口大骂了,这人却只是单手朝后扶正后座看上去虚弱疲软的同伴,然后目不斜视地扬长而去。
离得远了,杨茹暮居然觉得这两人的背影看着挺眼熟,似乎近段时间内,他还在什么地方见过?
“……嘶,等……”杨祺陵突然的拉扯引得杨茹暮脚踝处一阵刺痛,杨茹暮这才发现刚才躲闪的时候脚扭到了,“等会儿。”杨茹暮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他从前也老扭伤,多走几步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可杨祺陵却突然将他背了起来,“你好娇气。”
我没让你背啊!杨茹暮趴在杨祺陵背上一脸郁闷地生着气,冷眼看着视线一下子被拉高那么多。
星星野草,矮矮陡坡,泥泞的山道因春雨刚过还有点滑,杨祺陵却走得非常稳当,“我想起小时候跟我哥出去爬山,那时候运气真不好,刚爬上山顶,天就下起大雨,然后我哥就将我背着往山下跑……”说到这杨祺陵突然停住,似乎想到了什么,想笑却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这一停顿使得杨茹暮也陷入回忆,杨祺陵那时候人矮腿短,跑起来跟只乌龟似的,杨茹暮没办法只好将他背着跑,这小子居然将鞋脱了给杨茹暮盖头顶上,说是给他挡风遮雨。
有这么整哥的吗?
杨茹暮眼里流露出些微的酸楚,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感动还是苦涩。杨茹暮将头靠在杨祺陵肩上,“那你今天,是带我来看他的?”
“也有,不过还有一个人。”
这时,目的地到了。
围着石狮的墓地耸立着两块碑。
杨茹暮疑惑地望过去。
一块是他,一块是……他母亲。
她居然,不在了?
“那个是我哥,不过他之前签属过遗体捐献协议,这里算是他的衣冠墓,我一直挺奇怪他这样的人,怎么有那么伟大的献身精神。这个是我母亲,她肺癌去世,前后总共半个月,没受什么苦……”
“……等等”,他从来没想过捐献遗体,可这点小事情已被更大的打击全然覆盖,杨茹暮盯着他母亲的墓碑,愣了好一会儿。
她本可以活得很久,怎么这么突然……
杨茹暮双眼发涩,他从前总觉得她活着跟死了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真正听闻她的死讯又难过得泪流满面。
怎么总有那么几个看似并不重要的人,一旦他永远失去他们,他却又萌生出那么多的舍不得。
她的人生,终于从一个有血有肉的故事变成了一个名字,简简单单的几笔,草草了结。
然后呢……她死了,她的大儿子,却成了毫无相干的外人。
如果你是她儿媳妇,何至于此?
杨茹暮猛然醒悟。
原来他这辈子,除了跟杨祺陵在一起,没别的出路。
他怎么早没看清楚这一点?
他的三个家人,一个还小,一个走了,还有一个就在这里,他再不抓住,可能就没了。
杨茹暮想起户口本上的婚姻状况,这一回他一定要找傅玖帮忙,然后……跟杨祺陵一起生活。
这才是他的人生。
至于别的,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你哭什么?”
“……转过去!跟你没关系。”杨茹暮擦干净眼泪,抵着杨祺陵的下巴推开对方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断更:作者菌一开始是有紧要的事,压力大,心情也不太美。现在回来了,跟大伙儿说声不好意思。
关于更新:完结是肯定的,但进度会比较慢,但保证一星期至少三章,因为后面就是大转折,我在删字母戏。是的,情节走向不变,但要砍戏份,砍了就不会再补,无福利。是时候保护下青少年的身心健康了,阿弥陀佛。
☆、我不忍(捉虫、勿点)
“……这是我家的情况,如果你愿意,我们……”旧事重提,杨祺陵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柔和。
“我不知道,你让我想想。”杨茹暮打断杨祺陵。
杨祺陵点点头,安静地背着杨茹暮往山下走。
这种事特别可悲,一方面杨茹暮渴求于他穷其一生都舍不得放手的真爱,一方面又对那样一段无果的感情绝望透顶,所以他选择杨祺陵,未尝不是种走投无路的无可奈何。
可他不能就这么答应杨祺陵,他还有好多程序要走,在他清清白白之前,最起码他不能让杨祺陵知道,他是结过婚的,哪怕他连他的婚姻对象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这种事杨祺陵要是知道,那这一辈子杨茹暮都别想再出现在杨祺陵的视线中了。这小子占有欲比谁都强烈,从小但凡是他看上的东西,甭管多在意,只要别人敢碰一下,他能立马扔进垃圾桶绝无例外。就因为他有这种洁癖习惯,才让杨茹暮将当年那件事算姜冼头上。
让一个从不搞破鞋的人染上艾滋,想想都觉得后面的水是得多深!
一想到这事杨茹暮就一阵气闷,姜冼虽解释过这事他并没插手,但这个隐患到现在都没彻底消除,杨茹暮心里总有点嫌隙,对姜冼的态度也不会多好。
但也许是最近过得太如意,让他忘了他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事。
杨翊泞、杨祺陵,以及刘孟漓……
沉重的包袱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了,午夜梦回时他也曾想,是不是等到杨翊泞成家立业,杨祺陵儿孙绕膝,刘孟漓寿终正寝,他才算是真正解脱?
有时候他也会怨恨,凭什么所有的痛苦都要他来承担,然后别的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仁慈,并认为那就是理所当然的?
凭什么他就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肆意报复,快意恩仇,甚至死咬着所有喜欢的东西永不撒手?
……因为这都不现实,无论毒舌还是疯癫,无论身上狭带多少毒刺,都不过是他内心深处那个软弱无能的灵魂最可笑的伪装。
恐怕刚撂下狠话,转个身,眼泪就下来了。
没错,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弱者。
只配借着大仁大义的旗帜彰显自己,好像只有这样才显得不那么软弱可欺。
从山道上下来,一路墨绿的山枝擦肩而过,杨茹暮想起多年前他母亲带着他们俩回老家扫墓时那个场景,那时,祭祀之后她总会折一束山枝回来,然后独自蹬着自行车将两孩子重新载回家。
这段记忆太过久远,他至今想起来也只是一个如白昼般灿然的片段,在那个场景里,是她被风带起的长发,和踏板上雪白的二八球鞋。
然后一晃神,两个轮子被四轮子取缔,黑白被璀璨取代,记忆里的幼稚统统蜕变,就连当年的艰辛,也忘得差不多了。
“怎么又发呆?”杨祺陵侧身过来,刚伸手碰上杨茹暮的额头,就被躲开了,“你想什么呢?我对你什么意思你还不了解?”
时间真的过得太快,过于苦守回忆,只会令人错失当下,直到杨祺陵收回手重新搭在方向盘上,杨茹暮才回过神来,“我知道,就是有点不习惯。”
他确实应该找傅玖帮忙,因为除了傅玖,杨茹暮居然想不出第二人选。
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一心一意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打腹稿。
到时候他该怎么说?
——傅玖,你帮我个忙好吗?
——我对你老婆没什么想法,我只想让你帮我看看,我家户口本上某个错误信息有没有修改的可能。
可如果傅玖也办不到怎么办?杨茹暮皱起眉头,不禁怀疑他手里这个户口本到底是真是假。可他想起家里那些的的确确的房产证,又觉得他要是拿的是假的户口本,那些程序根本走不下去。
那……到底谁这么无聊?
这时,杨祺陵接了个电话,他那边战友有事让他去市中心接个人,杨茹暮便顺势在上城高架路口下了车。
这里打车方便,杨祺陵走得也放心,“那我等你电话。”
“好”,杨茹暮将车门关上。
杨茹暮运气不错,杨祺陵的车刚开出去,便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司机问他去哪儿,杨茹暮报了个地址就上了车。
后车座上已经有两男的了,看着应该是城郊大学城的学生,杨茹暮也不好跟他们挤,只好上了副驾驶座。
“啧!”车开到半道,旁边的司机突然咂巴了下嘴,杨茹暮疑惑地瞥过去,只见这师傅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红灯。这时身后突然有吸果冻的声音传过来,而且越来越大声,杨茹暮诧异地转头——
后座那两个大学生居然还亲上了,其中一个察觉到视线挑畔地朝杨茹暮眨眨眼。
一看就知道不是同类,真正的同志都是很可怜的,哪可能这么有恃无恐?
杨茹暮反感地撇开头,最讨厌直男卖腐,硬是将渐渐获得认可的同志圈搞得乌烟瘴气。
“卧槽,看不起同性恋啊?”估计杨茹暮眼里的厌恶太明显,有人拿话挤兑他。
杨茹暮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将同志当时尚玩的脑残,以为扯着男同这面旗帜就能打着道德的标准为所欲为,别人看不上他们的做派,就非得被打上“言情狗”的标签,真是天真地近似可笑。黄毛小子懂什么是同性恋吗?还敢大言不惭脱口而出?跟这种人杨茹暮一句话都懒得说,更没必要像个前辈一样劳心伤神地说什么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