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十四的故事讲完了,心情变得非常的不好。他将我放在地上,“你自己进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说完,他转身奔入雨里消失不见了。
我独自站在雨中,好久才长叹口气:“天音女神和他的鹰奴一起摔死了,这个故事大概就算悲惨的完美了!”
迈开乏力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兵营里走。
“嗖!”雨中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一支白羽箭贴着我的头顶飞过,把我手里的伞打烂了。
吓得我大叫一声,“噶尔多吉,你这是要我的命吗?”今天这是什么倒霉日子,个个都来吓唬我,我看起来很好吓的?
雨中传来噶尔多吉爽朗的笑声,“你个小毛贼擅闯兵营,还不束手就擒?”
“啊呀!雨这么大,打着个伞慢悠悠的闯兵营,亏你也想的出。”
我惋惜的看着手里被打烂的伞,本来还想着能把它带回去送给嘎母,或者卖给汉人商人肯定也能值几头牛,没想到它却这般短命!就好像那块龙涎香一样!
“咝!”雨一下子就打湿了我身上的衣服,也打湿了我肩上的伤口,伤口传来一阵刺痛。
“怎么了?受伤了?”噶尔多吉用腰刀当盲杖,点着地走过来。
“你到了晚上就是睁眼瞎,还来出岗?”我问。看他全身上下淌着雨水,头发都被雨水打乱了,乱发贴在脸上,这高贵的吐蕃贵族中的贵族,倒不曾见他这么狼狈过。
“睁眼瞎射你也照样一射一个准。”噶尔多吉满不在乎的甩了甩头上的水,“你怎么着,挨鞭子了?”
从噶尔多吉的话里,我想在我离开兵营这两天里发生的事,宫外除了龙十四外其他人果然都不知情。
暗暗松了口气,含糊的道:“别提了。”
“挨了多少鞭子?要不要紧?”噶尔多吉摸索着伸手过来。
“挨了一刀子。还好命贱没事。”我在他手上按了按,以示不要紧。
他却反手抓住我的手,“手怎么这么凉,这大夏天里,手怎么跟冰块一样。”
“挨了刀子流了血,可有人还打烂了我的伞,让我淋得透心凉。”我说。
“刚来中原才几天,就添了中原人那套臭毛病,还打什么伞。算了,看在你有伤在身,我背你回去。”噶尔多吉将我的手搭在他肩上。
“你一个瞎子还背我?”
“你不是我眼睛吗?”
“哈哈!”我俩一起哈哈大笑。
第61章 谁的怀抱
我爬上噶尔多吉的背,他用腰刀点着地,向营地的方向走去,我拍了拍他肩膀,问道:“要不要先跟岗上说一声。”站岗期间可是不能随意离岗的。
“我不当职。”噶尔多吉说道,“我出来是为了在雨中练习听力和箭法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平常安排站岗,从来都没人敢给噶尔多吉排班的。
“行了,那就走咯。”
“先去我那吧,我那有好药,先给你的伤包扎包扎。”
“也好。”这一刀虽说不上多严重,可也不是两口唾沫能解决的。
我趴在噶尔多吉肩上,给他指方向,不过也不用给他指什么,他凭着记忆以及听力,自己走的也顺溜的很。
噶尔多吉自己住一个独院,地方挺宽敞,收拾的也干净,浑不似我们兄弟住的那猪窝。
噶尔多吉从行李里找出一个盒子给我,“外敷内服。”
我打开一看,黄黄绿绿的一盒药粉。
用手指捻起一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再舔了舔,喜道:“红景天、珍珠粉、玛瑙粉、木香……”我一连报出十几种药名,皆是专治外伤,止血、补血、活血、养血的好药。
“你倒是识货!”噶尔多吉笑着道:“我看不见,你自己弄了。”
“没问题,我自己来。”我脱了湿衣服,丢在一旁,动手去解肩头的绷带,但手指落在绷带那个结扣上却半天没有扯开。
“怎么了?”噶尔多吉听着我这边的动静,问道。
“这伤口之前上过药,也是好药,别糟蹋了,就这样吧。”我说。说完,我拿起湿衣服准备再穿上。
可衣服一沾身,就觉得一股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冷得止不住发抖。
我是个生过重病的人,立时就感觉出不妙来。
“噶尔多吉,我冷。”
噶尔多吉伸手试了试我额头,又摸了摸我冷得冰块一样的手,“你发烧了。”
我叹了口气,“这叫什么?差巴的命,皇后的身子?”
“哈!”噶尔多吉扶着我到他的床上,找了个他的厚袍子给我裹上,“今天晚上别走了,在这睡一宿吧。”
“只能这样了。”
噶尔多吉也脱了湿袍子,连同我的一起找了个地方挂着晾起来。然后也爬上床,在我身边躺下。
我折腾的累了,可大约是白天睡的多了,一时还睡不着,觉得喉咙痒痒的,嘴里也干干的,咳嗽了两声,突然很想喝酥油茶:“咳咳,要是有口酥油茶喝就好咯。”
“酥油和茶叶我这倒是有现成的。”噶尔多吉说爬起来,“你等着,我去打水。”
“不用出去打水,接点雨水就行了。”我说。
“也是。”噶尔多吉拿了铜壶在屋檐下接水。
可刚刚不想那雨大的时候,它瓢泼似的大,现在想接水了,它却又小了,滴滴答答没精打采的敲打着铜壶。
“我还是出去打水吧,这要接到什么时候。”噶尔多吉说道。
“我跟你去。”我裹着袍子爬起来。
“你躺着不用动,兵营里我闭着眼睛都到处走,这到井边没十步远还能被绊倒不成。”噶尔多吉对我说完,转头要去屋檐底下拿铜壶,没想到却真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跤。
“哈哈!”我大笑。
噶尔多吉从地上爬起来,也是大笑,“这就叫说大话打嘴了啊。”
我过去拉着他,走到屋外的井边。
井是中原这里常见的辘辘井。
我把拴着井绳的木桶丢进井里,噶尔多吉摇动辘辘,绞起一桶水,将铜壶灌满。
抱着铜壶回到屋里,想要烧水煮酥油茶,却发现还是煮不成,因为没有生火的东西。
这里不是吐蕃,吐蕃不论春夏火塘中始终生着火,这里虽然也有灶膛,但多年不用,别说火,干净的连点灰都没有,而现在外面湿淋淋的,也没处找生火的柴火去。
“没办法了,你将就喝凉水吧。”噶尔多吉将铜壶塞进我怀里。
我抱起铜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大赞一声:“啊呀,好美味的酥油茶啊,我这辈子喝的最好喝的酥油茶咯!”
“烧糊涂了吧你。”噶尔多吉拿过铜壶,也喝了一口,跟着大声赞道:“果真是美味的酥油茶,也是我这辈子喝的最好喝的酥油茶!”
“你别都喝光了,给我再喝点。”我夺回来,大大的灌了两口,“好喝。”
噶尔多吉又夺回去,猛灌两口,“好喝!”
在我们两人各自灌了一肚子凉水之后,我的头开始沉了起来,“噶尔多吉,我给你讲个故事。”我用手撑着石头一样沉重的头,对他说。
“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有精神说故事?”他将我的头拉过去,让它靠在他的肩上。
“卡瓦博格雪山顶峰的圣湖,连接着通往天上的路,天上有一位天音女神,天音女神有两只忠心耿耿的鹰,……有一次她驾着飞鹰飞到人间,与人间的一个放牛郎相爱了,……,一日风雪交加……,飞鹰折了翼,跌下了天空,女神也摔死了……”
“这故事我听过。”噶尔多吉说道:“不过跟你讲的不一样,故事里面根本没那只鹰什么事。”
“呵呵呵呵……”我干巴巴的笑了笑,舔了舔虽然灌了一肚子凉水,却依然干涩的唇。
“就算真有那么只痴情的鹰,那只鹰在为女神死的时候,也不会流泪的。”噶尔多吉说道:“鹰奴只是做了它该做的事情,它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作为忠仆的使命,又守护了心中所爱直到生命完结,是得了圆满,他会含笑九泉的。”
“你是这么想的?”我闭着眼睛,枕着噶尔多吉的肩膀,有些迷糊的想着,噶尔多吉的祖先据说是莲花生大师座下的大金鹏鸟转世的英雄,也是鹰的后代,鹰与鹰是不是会有差不多的想法?
“所谓求仁得仁。”噶尔多吉说道:“神话传说,并不是让人们恐惧和悲伤的,它是为了歌咏纯洁的爱情,忠贞的信念,博大包容的情怀才流传的。”
“噶尔多吉,我觉得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我说。还记得他以前的样子,总是挑着眉吊着眼,一幅很欠扁的样子。而现在他会因为蜻蜓的停驻而持箭等待,会用咏唱诗歌一样的语气,讲纯洁的爱情和博大包容的情怀。
“以前我是故意针对你的,故意欺负你。”噶尔多吉说道。
“为什么要针对我?”我问。
“贵族要针对一个奴隶,故意去欺负他,还需要理由?”他答说。
“哦!”最近把这茬给忘了。
“呵呵。”噶尔多吉笑了起来,“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而且好像你还欠了我什么东西没还似的。”
“呵呵,那是上辈子欠的吧。”我打着哈欠,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身上难受的厉害起来,全身冷得抖个不停。
一双手臂将我紧紧搂住,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把我冷的像冰一样的手合在掌中捂着。
……
再说另一头的龙十四。
龙十四在雨中走着,心情很糟,他想找个地方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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